1997年冬。
下了整晚的大雪把天地都装裹成了银白一片,天暮沉沉的好似要压到人的头顶一般,北风呼啸着仿佛要袭卷世间的一切。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中显得格外起眼,车子行驶到一座青砖瓦屋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20来岁的年轻男人直接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
一个女孩一身素白的站在正屋的台阶上,面孔细致苍白如雪,连嘴唇都白得没有一丝色彩,整个人仿佛要与天地融为一体,只手上捧着的一只瓷碗氤氲出丝丝的热气。萧陌记得这个女孩,他曾在照片上见过她,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挽着父亲的胳膊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笑得眉眼弯弯,眼中仿佛有星光闪过,比身后的桃花更绚烂。
江挽看着纯白雪地上两双着黑色皮靴的脚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感觉自己好像即将要被怪兽吞没,脑袋懵懵懂懂的全身的血液仿似也被这铺天盖地的大雪凝结了一般,脚一步也挪动不了,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两个越走越近的人,看着那片殷红如血的色彩离自己越来越近。
“江挽,我是萧陌,是你爸爸的战友”,一个清朗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江挽如同梦中初醒般抬头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年轻20出头的样子,个子很高却不是五大三粗的那种,眉目舒朗,面孔白皙,额前的头发有个小尖尖,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一瞬间就让她想到了一个很咬文嚼字的词“温润如玉”。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爸爸的战友。
她的目光移到他的手上,骨节匀称,手指白皙纤长,漂亮的如同冰雕雪筑一般,她想这样的手肯定也和冬雪一样的冰冷,不像父亲的手宽大厚实,掌心布满了老茧可却坚定而温暖。
她看着那双冰冷的手捧着的那片红,还有红上如同残阳一样的黄色五角星,拽紧了手中的瓷碗轻声的问:“那是爸爸吗?”
那是她的爸爸吗,那个高大如山可以轻易的背起自己的爸爸,那个一年都难得见一次面却把自己疼爱到骨子里的爸爸,那个穿着军装却说今年年底就会转业回家,以后天天陪着她和奶奶的爸爸,现在就躺在那个小小的红色覆盖的盒子里面。
“是”,萧陌的声音暗哑低沉,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刚丧父的女孩。
“挽挽,是谁来了?”,屋子里传出一道病弱的妇人的声音打破了外面冷凝的氛围。
江挽却觉得嗓子里像堵了一团破絮般,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个星期前她在陈兵家里接到了爸爸部队打来的电话,一个报丧电话,爸爸牺牲了,知道消息的奶奶旧疾复发当场就晕倒了,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一半,昨天才刚从镇上的医院回来。
“阿姨,我们是江远山的战友”,萧陌回应了,这本是他该面对的,死者未成年的女儿,病弱的母亲。
周遭死一般沉寂,天空又开始扯起鹅毛般的大雪,甚至可以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良久屋子里又有了动静,“挽挽,怎么不请客人到屋里坐。”
“奶奶,你怎么下床了”,江挽顾不得身边的两个人忙转身进屋把药碗放在了桌上,扶了拄着棍子出门来的奶奶。
“你们是送远山回家来了吗?”,江挽感觉自己手下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尽管奶奶的口气是那么的平静,好像真的就只是迎接久未回家的儿子一般,她紧紧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压住眼睛里涌上来的酸涩。看着奶奶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骨灰盒子抱在怀里喃喃的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落叶归根了。”
萧陌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脑海里还能清晰的浮现出江远山出任务的前一天晚上,平日里那样刚毅的一个人在冷风里抽着烟远远的看过去背影显得几分萧条。等他走近了在他身边坐下,他却把烟头在地上按灭了拍着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