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随时藏着几把上膛的枪,出入有几十人的护矿队。
也有的小煤老板,带着一百几十万现金上了矿山,就再也没有回来。
但那些刀头舔血般的情景并不是他最深刻痛苦的回忆,因为除了同行倾轧,还要无休止地应付各个部门的官商勾连与博弈,每一处都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不过最让他心底恐惧的,还是矿难。
他一直记得,第一次的死亡事故,是一个很年轻的工人,跟他的关系还不错,头晚刚刚一起喝过酒,第二天就在矿井里触了电。他开车把他拉到医院,车门拉开,把尸体拉出来的一瞬,他又看到了那张年轻苍白的脸,他突然害怕了,转身就跑。
“从此之后,我不敢再去看那些死掉的人的脸。”他掩着脸,手心颤抖,“但那张年轻苍白的脸,我一直无法忘记,许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突然看到那张脸,他就贴在玻璃窗外,一身惨白,仿佛来向我索魂的厉鬼。”
后来国家收回煤炭采矿权,他卖掉手上的矿产,像许多煤老板一样,举家迁往北京,“至于为什么是北京,”老人露出一种相当奇怪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我们觉得,天子脚下是个安全的地儿,至少你不用担心随时被绑架勒索,死得不明不白。”
到北京后,他开始尝试过另一种生活。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新的社交,甚至有意远离同乡的圈子,但他很快就发现,北京确实有各种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中关村的互联网精英,798的艺术青年,胡同里的大院子弟,但北京也充斥着各种最厉害的骗子,比如在新疆库尔勒戈壁上建一堆别墅,就来忽悠有钱人过去投资葡萄酒庄的房产开发商,经纪中介,甚至冒牌调酒师。
他又一次陷入不安与迷惘,离开危险重重简单粗暴的煤炭生意,他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除了钱,他已经没有别的东西被这个社会所需要,而最惦记他的钱的,又是那些骗子。
如果他不花钱,在哪里都没有存在感。
没有存在感的孤独是可怕的,他认识阿轮,就是在一个无聊的聚会上。
阿轮是唯一注意到他这个不起眼的老人的人,他在他面前摆了八个酒瓶,热情地用筷子敲了一曲山西小调绣荷包,让他知道酒瓶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他买下wineshop,还真的就是因为阿轮的情谊。
陆安迪断断续续地讲完。
洛伊既没有打断她,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事实上,他连头都没抬过。
他只问了一句话。
“你认为,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经历很多,努力想要摆脱过去,又没法活在当下。”人有很多方面,她只能描述自己感受到的这一面,“他不注重物质享受,不喜欢无聊的刺激,真情流露的时候……很感性。”
不感性,也没法跟她交流。
“那么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过去十八年,他的煤矿一共死过多少人,那种死过人的矿井,环境又有多恶劣,工作强度有多高,安全措施有多差?而一旦出事,一条人命的最高赔偿,不过几万人民币?”
陆安迪呆住。
“十二年前,他打过一起官司,当时山洪爆发冲击矿井,里面的八名矿工无一生还,家属联名要求每人一次性赔偿五十万,但他最后一共只陪了四十万,其中最多赔了八万的,是一个只剩下三个未成年孩子、一个母亲、和两个七十岁老人的孤寡家庭。”
陆安迪难以想象,“为什么?他……赔不起?”
赔不起?怎么可能。
“国家回收煤炭采矿权的时候,他手上的矿井以2.8亿价格买给国资公司,同时还保留了45%的股份,直至今天,他名下的资产超过十亿。“洛伊冷冷说,”一百几十万的赔偿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