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临走前，父亲特意叫住大桓，让他到爷爷的床前告个别。冬天对老人是个严峻的考验，爷爷已经不能下床，吃喝在床上，大小便要人帮忙，用便桶，这些细致的事，都是父亲在弄。说来惭愧，大小伙子，跟爷爷感情也不差，伺候起居的事，大桓应该可以帮着做。父亲不说，年轻人有谁愿意做这个了。大桓后知后觉，再说他也闻不惯那个味。大桓就像完成仪式一样跟爷爷说着别离的话。爷爷时不时咳嗽气喘，支支吾吾地应着。岁月的痕迹，将一位饱经忧患的老人彻底击垮，衰老不堪，看情形是坚持不了几个月了。等电话，下次回来就要带孝了。

    大约十年前，母亲为两位老人准备了遗相，放大的照片嵌在玻璃框里，旁边用粗黑笔标记。大桓看到了很不高兴，这不是咒二老早死吗。其实当时都过七十岁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母亲来到这个家，跟公公婆婆相处和睦，这屋里一水的厚道人，传统的温良恭俭让的那种，当然这种性格容易受欺负，父亲稍稍例外，他还有刚的一面。爷爷奶奶带小孩子很细心周到，能做到的事，绝不推托，大桓吃了二十年奶奶做的饭。爷爷奶奶闲下来聊天，让大桓脑洞大开，他们就说儿子和媳妇瞎搞，这不行，那不行。还好仅仅是背后抱怨而已。这个家族有据可查的最长寿的是曾祖父，活了五十八，此时爷爷奶奶都过八十了。

    回到学校，从新闻里得知，广东一带正在闹非典（非典型肺炎，英文简称SARS），一种呼吸道传染病，是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常见症状，呼吸困难，发热，全身疼痛无力。这是一种易传播死亡率高的恶性传染病，刚开始大家还隔岸观火，都说广东人什么都吃，吃果子狸惹出了祸端。有关熏白醋、喝板蓝根能预防怪病的传言兴起，市面上出现抢购潮。2月初，中国政府将发病情况通知了世界卫生组织，在最初提供的数据中，只列出广东省的发病状况。3月初，北京报道第一例输入性非典病例，非典有向全国蔓延的趋势。到4月，中国政府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非典型肺炎的严重程度和潜在威胁，开始全力以赴应对，对瞒报少报疫情的官员进行严厉处分，撤了责任人卫生部部长和北京市市长的职，实行“疫情一日一报制”。

    4月，学校里的一位教授去北京开会，很不幸中招，返校后身体不适，经检查确诊为非典患者，这是省城第二例确诊的非典患者，也是省内高校第一人。大学校园，人员密集，一旦传播开来，不堪设想。消息一传播出来就炸了锅，大家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传说中的瘟疫，死神已经驾临了我们的校园，大家还年轻，不想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夺去健康。辅导员余老师召集男女生分别在寝室里开会，安抚大家的情绪，毕竟是个例，要相信政府解决危机的能力，要相信科学的发展必将战胜病毒。人心稍定，结果男生这栋宿舍来了辆救护车，拖了个人走了。各种流言不胫而走，有人说已经感染了，有人说倒霉地接触患者被隔离了，也有人说只是发烧感冒。据说，当时的省委书记来到师大，视察并下达工作指示，来过他们的那栋宿舍楼前。古智说，他的同学圈中流行一个说法，讨厌某个人，想要他去死，就把他扔到师范大学。项丹背后的那位学长，现在是学工部部长，找到他，给了他一些口罩和消毒用的过氧乙酸，叮嘱他做好防护，注意个人卫生。大桓曾经动念，要往家里跑，现在已经出不去了，出去了也进不来。学校保卫处借用了外面的警力，在各个校门设卡，严格检查通行证。

    李南那个女朋友，在外面找工作，回校后，一批人直接被隔离到校宾馆。学校宾馆是新修的二十层的大楼，里面隔离了上百人，条件不错，各级领导也去慰问他们，就是没有人身自由。要反复检查确认后，才能恢复正常生活，时间长的关了一个月。大家还是正常上课，已经没有公共必修课了，整天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