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小时候住在一个院子里一起长大的哥哥，比我大六岁。他父亲母亲和我父亲在同一所高中教书，但是我几乎没有好好见过他母亲。似乎是因为身体不好，除了上班常年几乎不外出，到后期甚至都无法正常行走，自然也无法去学校上课。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跟在沈钧哥哥屁股后面，跟着他学写大字，念诗经。记忆里沈钧的字写得极好，我也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写《曹全碑》，可是爸爸总说我的字和沈钧比差远了。于是负气的我，一整个暑假天天跑到沈钧家，要他教我写字。沈钧也从来不嫌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女生烦，一遍一遍耐心教，用朱红色的笔把写的好的字画圈圈，数着越来越多的圈圈，夸我有悟性。

    到吃饭时候，母亲总是会把沈钧一起叫到家里。沈钧极喜欢吃那道红烧排骨，于是母亲隔三差五就给我们做一次。有时候看他身上衣服脏了，就干脆一起顺手给洗了。母亲大概已经把沈钧当自己的孩子了吧，有时候好到连我都嫉妒了。

    当然沈钧也值得这样的好。待人谦虚有礼，温柔沉稳。成绩一直很好，书法和国画得了好多奖，有一次还拿了一个长跑冠军，惊讶的我问他是不是只有他自己参赛吧。后来才知道，在我睡懒觉的时候，沈钧已经沿着河边晨跑了一个小时。

    从那以后，每天早上晨光曦微时候，高高瘦瘦的那个少年后面，总是会跟着一个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随意扎起的女孩子，踉跄着跟上来。周末或者假期，我们就不着急回家，在早点摊上一人来上一大碗豆浆，用店家准备的剪刀把油条一截一截剪断泡在里面，酥软的油条浸饱香甜的豆浆。

    一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这种习惯，只是再没有细心地店家会准备剪刀了，而遇到的每一个和我一起吃豆浆油条的人，也从不会有这样的吃法。那个时候的我，大概以为沈钧哥哥会一直在身边吧。

    有一年冬天，不知道因为什么，沈钧哥哥被父亲罚站，顶着一盆凉水，一边背《弟子规》，一直背到凉水结冰为止。

    “执虚器，如执盈。入虚室，如有人。”

    后来隐约听到父亲和母亲悄声交谈，据说是因为沈钧突然闯入卧室听到父亲在打电话说借钱高利贷之类的事情，沈叔叔勃然大怒责罚他。

    后来他们家搬走了，沈钧的母亲因病早逝。再后来听说他考了一所很好的大学，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

    【千玺日记2020年1月6日

    鹤儿，今天小寒，庾信说“日月不居，岁时晼晚”，小寒三候水仙负冰。那天在你家看到你的那本厚厚的《闲情偶寄》，在书签放着的那一页里，有一个铅笔的字迹，“小寒种水仙，三候香气袭人，似少年都下梦也”。想起你好看的眼睛，鼻子闻到好闻的香气，这就是我的梦吧。】

    小寒，冬季九十日，已经过了大半。腊梅飘香，又下雪了。妈妈已经把腊肉，腊肠都腌好了，挂在竹竿上，在屋檐下高高挂了两排。不出半日，就有亮晶晶的油滴下来，到处都是要过年的气息了。

    今天特意跑去花市买了水仙的球茎。

    一盆水，几粒石头，冬天的阳光，便能开花。此时种下三四十天，年后便能香气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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