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怒骂道:“你们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糖糖对你们的好你们都当被狗吃了吗?她在陈家当牛做马二十三载,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连她的命也要夺走!你们还是人吗?!”
“胡说什么,陈夫人明明是失足掉崖摔死的!”说话的是私塾的一名学子,不过十五六岁,年轻气盛,很是崇拜陈才这个才高志远的师兄。
“我呸!早不摔死晚不摔死,偏偏中了案首要娶新娘子时摔死,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傻子吗?!那条山路糖糖挑着担走了二十年,闭着眼睛都会走!怎么可能摔死!证据?你跟我要证据?开棺验尸啊!证据就在她身上!你们真以为能一手遮天吗?!陈才!从前你们陈家老弱病残,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就好声好气地哄着糖糖,一朝得意不需要她了就卸磨杀驴,用完即弃!陈才你弑母不孝,必有报应!”
“老太太气晕了!快把老太太扶进房!”
“你们还傻愣着干嘛!把这个胡说八道的疯婆子轰出去!”
卸磨杀驴?用完即弃?
唐糖只觉得眼前像是蒙着一层白纱,可怖的獠牙巨兽在薄薄的白纱之后对她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而陈才和陈老太太的对话,更是□□裸地揭开白纱,将狰狞真相暴露,再不许她自欺欺人——
“她跟赵倩一样,无事生非,见不得我陈家好。”陈才瞥了唐糖棺木一眼,“幸好,我们祖孙总算摆脱了这个冤孽,以后也能过点清净日子。”
陈才带着庆幸的声音划破空气传入唐糖耳中,那一瞬间,唐糖心脏骤停,浑身血液仿佛就此凝结——
小才……是这么看她的?一个——
冤孽?
陈老太太轻咳一声,说:“别这么说,这些年来,阿唐对你也算不错。”
“呵,自己用着五两银子的香粉,却撒谎装穷,连三两束脩都不肯给,这叫不错?自己在外吃香喝辣,让我们在家青菜豆腐,这叫不错?笔墨纸砚不舍得买,衣服鞋子不舍得裁,让我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叫不错?”
陈才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怨愤与指控,滔滔不绝地发泄着心底的怨毒和恨意,唐糖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像是掉进冰窟窿中,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顺着经络血管,迅速游遍四肢百骸,钻入心底,把一颗火热的心都冻成冰块。空气也变得无比的压抑,压得唐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儿子一直都是这么想她的?
他没看到她起早贪黑的劳作,就看到了封在空空妆匣中唯一一盒、十年未动的香粉?他没看到她因割肉卖钱而瘸拐的右腿,就看到那冷冰冰的三两束脩?他没看到她每天只吃两个馒头,以井水充饥,就看到桌上的青菜豆腐?他没看到她十年未换磨得发透的衣衫,就看到了自己今年没有新衣服充场面?!
她竭尽所能地给他所有,却换来他无尽的怨怼?
她就差没把心掏给他了,却换来他的“摆脱冤孽”?
要“摆脱冤孽”什么时候不能摆脱?陈升死的时候不摆脱,陈老太太重病在床的时候不摆脱,他要上私塾没束脩的时候不摆脱,偏偏等到长大成人、取得功名、觅得佳人之后才来摆脱!
不过是因为找到了接手金主,不再需要她这个碍眼的粗俗的泼妇母亲罢了!
十八年的心血都喂了狗了!
不!就算是喂了狗,狗也会对她摇尾巴,而他!他希望她去死!!
她做错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她起早贪黑养家糊口,侍奉婆母犹如亲母,割肉呕血供养儿子,一肩抗起陈家烂摊毫无怨言,她自问心无愧,却落得个丈夫背叛、儿子厌弃、众叛亲离、人人唾骂、被未来儿媳当做污点弄死的悲惨下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