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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共宴那夜进过寝殿前厅,但没进过内室,他没想到楚王的卧室会是这样的地方,重重掩映着轻薄的青色纱幔,影影绰绰,木制器具或是沉紫或是暗黑,摆得疏落有致。

    这内室,往好了说是大气素净,往坏了说是空旷冷清,唯一的好处大概在于没哪能藏得住刺客。住这种地方,不是老和尚,也是疑心病。

    狄其野不禁调侃道:“主公颇有得道高人的意思。”

    顾烈视线落在木案角落的木盒上,闻声而笑:“狄其野,不沾凡尘的可不是我。”

    狄其野怀疑他是在说自己坏话,可顾烈不解释,狄其野想不明白他是在暗指什么。

    前世,得了顾烈金口玉言,中州顾氏子孙争储争得惊心动魄,顾烈冷眼旁观,时不时有孩子卖弄乖巧,学狄其野,出去办事回来,都要特意给顾烈带一两样别出心裁的地方风物。

    顾烈不为所动,后来,索性明令禁止。

    此生收到这一盒春蚕,是意料之外,因为前世狄其野是大楚定国后才跑出去游荡,争霸时,他还没有养成买稀奇东西送顾烈的习惯。

    但细想来,又是情理之中。

    前世狄其野说过他“了无生趣”,弥留之际还要顾烈“学着找些有意思的事来做”。此生顾烈主动接近,被还无防备的狄其野一眼看穿嬉笑怒骂皆是做戏,无喜无悲。

    狄其野前世今生送这些东西,大概是想给他,找一点活着的乐趣。

    可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一个完成理想就不介意赴死的人,试图去医另一个人的心病。

    而他能看穿另一个的心病,并不因为他是精通医术的大夫。

    是因为他们病症相似。

    他不过病得比顾烈早,或许,也病得更重。

    *

    顾烈忽然发问,他声音好听,清清朗朗,此刻放缓了语调,令人不由自主心生安宁,“你想看那条春蚕吗?它结茧了。”

    狄其野眼睛微亮。

    木盒角落里一个雪白的椭圆状的茧,外面缠着几缕蚕丝,狄其野将它拿出来,觉着触感有些毛糙,像粗呢衣料。

    狄其野想起那日被陆翼一路绑缚回荆,自己骑于马上,眼前发黑,想着这或许就叫做作茧自缚。

    原来茧是这般模样。

    比蚕好看多了。

    “对了,”顾烈忽然说起,“你无令调兵,本王不罚你,难以服众。反正你腿伤未愈,这样,就罚你三个月不许打仗,不许出宫。”

    突闻噩耗,狄其野皱眉不满:“我一个月就能伤愈。”

    “也好,”顾烈点头,“还剩两个月,够你熟读军规。”

    狄其野还试图谈条件:“我不到两月就打下青州,您罚我不许打仗,有损的是大楚霸业,何必因小失大?不如罚我的俸禄。”

    顾烈反问:“你可知道你有多少俸禄?”

    狄其野很慷慨:“不论多少,我不在乎。”

    顾烈笑了。

    顾烈轻轻拨动狄其野掌中的雪白蚕茧,对狄其野细细说来:“一件上品丝衣,如你身上这件,需得上万蚕茧缫出的丝织成。荆楚在我治下四年,物价比战祸时平稳,这件丝衣是宫中内制,若是拿出去卖,至少五十两纹银。足够民间大户人家一年的花销。”

    “你栖凤台拜将,正式投楚,距今不到五个整月,拜将时,我给了颇多赏赐,却因为你战功未成,为免招惹非议,我没给你定下俸禄。直到你三战定青州,众将皆服,才以楚顾家臣规格划定。”

    顾烈终于说到了重点:“满打满算,你现在只能领到一个月的俸禄。”

    “不够买这件丝衣。”

    狄其野毕竟不傻。

    主公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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