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桐的形容颇有几分狼狈,头上的攒珠点翠蜂赶蝶梅花簪歪了,耳边的金镶绿松石灯笼坠子少了一个,双颊犹带红晕,像是刚在哪里疯跑过。她也不整理仪容,混不吝地道:“哥哥和五表哥一直没过来,指不定在哪处逍遥自在着呢,母亲凭什么就追着我们骂。”
我的亲表妹哎,这时候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好不好,你不觉得姑母的面色已经跟恶鬼差不多了吗。唐煌在桌子底下踹了崔桐一脚,示意其闭嘴,可惜忙中出错,踢错了人。
唐烟叫道:“七哥,你踩的是我的脚!”
唐煌绝望地双手捂脸,不敢看安阳长公主。
“煌哥儿,果然是你最机灵。”安阳长公主“甜蜜蜜”地说,恐吓完侄子,她又对女儿道,“你别急呀,他们是他们,母亲料理了你们才能腾出功夫管他们呢——你们几个,今晚一个都跑不了!”
透过手指的缝隙,唐煌偷偷端详安阳长公主的脸色,吓得缩起了脖子。安阳姑母的眉毛都倒竖过来了,好可怕啊。
“长公主。”一个身穿紫褐色绸衫的老嬷嬷绕过雅间门口摆着的四扇花鸟屏风走进来。
安阳长公主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
嬷嬷迟疑地看了眼三个挨骂的小主子,附到安阳长公主耳边嘀咕了一通。
安阳长公主右手狠狠地一拍桌子,摆放着细巧果品和甜咸点心的青花白地碗碟随之颤了三颤。
“什么叫做世子自己回府去了?那他表弟呢!”
…………
唐煜在做什么呢?
他在看热闹呢。
正月十五元夕节,火树银花不夜天。洛京人通宵达旦地欢庆,街市上到处是携家带口出来游玩的百姓,间或有高门大户的轿马加入其中。人一多,道就堵,此乃世间真理。唐煜又不肯采纳刘管家的建议让仆从驱散百姓开道,因此他们行进的速度简直能用乌龟爬来形容。
闲着无聊,唐煜索性观察路过的行人解闷,结果让他瞧见了个熟人。
唐煜扯了下姜德善的胳膊:“那一圈人围着的,是不是先前那位汤圆姑娘?你过去看看她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姜德善被唐煜拉了个踉跄,撞到前面侍卫的后背上。他扶了扶被撞歪的帽子,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对自家主子对人的称呼表示绝望。人家姑娘好心赠了殿下一碗汤圆,殿下却给她起了个浑名。说人是汤圆,不是骂人胖得像个球吗。
说话的工夫间,围观的人愈来愈多,汤圆姑娘已经被人遮住看不见了。姜德善艰辛地挤进看热闹的人群,又艰辛地挤出来,鞋都差点被人给踩掉了,他穿好鞋子,一溜小跑来到唐煜身边:“少爷,那姑娘不知怎么跟三个人吵起来了,好像在说什么拍花子的事。”
什么鬼?一个从家里溜出来玩的姑娘,如何能与人贩子扯上关系?唐煜听得满头雾水,再细问姜德善,姜德善也说不明白。
难道是亲戚家的孩子被拐了,这姑娘看到认出来了?听人转述不如亲眼目睹,反正他们人手足够,在侍卫组成的人墙的护佑下,唐煜顶着其他人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成功占领了第一排的有利地形。
汤圆姑娘正与人对峙着。她这一边不算她自己还有四个家仆,可惜老的老,弱的弱。对面有三个大人,两男一女再加上一个话都说不利落的小孩,愣是把汤圆姑娘这一方的气势给盖过去了。那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身边一左一右两个汉子,怀里抱着个戴着虎头帽的孩子,挑着一双眉毛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和我相公还有小叔带着孩子出来耍,哪里像拍花子的了,大家伙儿评评理,哪里有拐子是全家出动的?”
汤圆姑娘道:“话是这么说,有一事我心中不解,我和夫人吵成这个样子,夫人怀里的孩子怎么一直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