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乞巧,接连数日未曾放晴。
直至七夕那日,日暮侵黄,方才雨势渐收。夜幕暗垂,许是雨后初霁,梨花香浓,流夏的晚风似叠皱水中波,娓娓绵恒。
夜市早已熙熙攘攘地闹了起来,摊主商贩们纷纷撤了遮雨的油布棚子,重又添补得货物摆饰齐全琳琅。巷尾楼阁皆挂了艳红的大小灯笼,灯火晕开,万家阑珊,尽是一番祥和景。
城中第一大茶馆「近水阁」,因附着姑苏河巍然屹起而得名,笙旗飘展,经久不衰。
执壶斟水,泡了上好的嵩山雪顶散落盏底,碧汤澄亮,于玉瓷盖碗间汩汩泻入紫砂盅。稍作轻嗅,茴香荡开。
七夕夜素来气氛浓厚,唐忱喜静,本不欲凑这热闹。只是心里烦闷异常,如何也静不下来,干脆便出来换换心境。
“柠姐儿此时就在府中,少将军是不想见她?还是,不敢见她?”
又是一阵烦躁莫名袭来,唐忱微微蹙眉。
常年于沙场兵戈交锋,早就让他心性沉稳,学会冷静缜密。纵是兵临城下,纵是深入敌营,他也从未皱过一下眉,乱过一次心。何曾如这般焦灼不定。
长指持盅,将茶缓缓注入品茗杯,微呷一口,他神情不耐地朝窗外扫了眼。却在无意瞥到一抹熟悉倩影时,手中动作一顿,眉峰蹙得更紧,须臾片刻复落桌案。
……
窗下水桥之上,姜柠望着陆绍人递给她的油纸包,一脸奇怪地左右看了眼:“这是什么?”
“本掌柜赏你的,七夕礼物。”陆绍人似是邀功一般,媚眼一抛,潇洒地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姜柠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将油纸包打开,“???就,一包巧果?”她嘴角有些抽搐。
也好意思称作“礼物”?!?
“诶,此言差矣。这可是掌柜的我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在万千女儿家惊羡的目光下,买给你的,全京城仅此一份。”陆绍人指间玉扇利落一转,持着扇柄挑起她小巧的下颚,笑得轻佻:“感动吗?”
姜柠唇角一撇,毫不迟疑地抬手打掉他的扇子:“搞这些个虚头巴脑的,有那闲钱还不如给我涨涨月俸。”
说着,她低头选了颗金鱼模子的巧果,轻轻咬了一口,酥脆清甜,细细咀嚼间,还泛着芝麻碎香。
“月俸那点儿碎银子算什么?只要你想,我陆家八抬大轿和一屋子貂都是你的。”他唇角挂着邪痞的笑,语气里隐着散漫不羁。
瞧瞧,八抬大轿,一屋子貂,再衬上他俊郎风流的浪荡样儿,可不勾尽了那些个思春姑娘家的心魂儿么。
姜柠见怪不怪,在心里狠啐了他一口,面上只微微一笑,“陆掌柜好像昨儿对杜家小姐也是这么说的,好像前儿对白家姑娘也是同一番话,再往前数数,”
她眯了眯眸状似思考了下,“上个月要把心窝子掏给人家临街胭脂阁殷掌柜的,也是您吧。啧啧,合着您家里那八抬大轿和一屋子貂是‘见者有份’的呗?”
“见者有份?”陆绍人倒给她这稀奇古怪的词儿给说愣了下,疑惑重复道。
“可不‘见者有份’吗?凡给你见到的美人都有份啊。”她说得理所当然,嫌弃之态溢于言表。
而后又稍低了低声,讥讽道:“改日得了空家宴时候,我倒要问问令尊,究竟给你置备了几屋子貂当聘礼。”
陆绍人闻言,非但不见恼,反倒给她逗笑出了声。他就是偏爱姜柠这副古灵精怪,嘴上不饶人的劲儿。
只见他朝前走了两步,倏然伸手抢过姜柠咬了一半的巧果,动作自然地丢进嘴里:“到底几屋子,等你嫁过来慢慢数就是。”
言罢,顺势摸了一把她软若无骨的纤手,捏了两下,贱兮兮地轻薄挑眉:“啧~小手真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