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把王夫人单独请进了房中,亲自斟了一杯茶端给她,两人隔着炕上的小几相对而坐。
王夫人心知薛姨妈定然是有话要对自己讲,便问:“妹妹有何话不妨直说,你我姐妹之间,何时变得这么生分了?”
薛姨妈闻言,作势抹了一下眼泪,泣声道:“不瞒姐姐,我如今实在担惊受怕的紧。自从蟠儿他爹殁了,我没有一日不操心的,唯恐不能操持好这个家,将来没有颜面去见蟠儿他爹。
原想着不过熬几年,等到蟠儿长大些,懂事了,到时候也就好了。可是如今看来,此竟完全是我的奢望了。
我想着,以前蟠儿他爹在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个样子,如今却做出这样天大的祸事,只怕还是缺少管教的缘故,再这么下去,要是蟠儿真的彻底学坏了,我就是死了,也难面对薛家的列祖列宗。因此我想把他送到京城,到底在他舅舅和姨爹的眼睛底下,他行事能够收敛些。
我也不求他将来能够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够把祖宗留下来的这份基业传承下去,我就知足了。”
王夫人道:“你这么想是对的,蟠儿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在这金陵城中,难免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沾上一些不好的脾气。不过蟠儿年纪也还小,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把他送到京城罢,有他舅舅在,多少能收一收他的心。
正好你们要是上京了,以后我们姐妹就可以天天聚在一处说话了。”
薛家如今就三口人,薛蟠要是上京,薛姨妈和宝钗自然要一起的。
薛姨妈苦涩的笑了笑,有些话她没法说出口。
如今薛家就剩她们孤儿寡母三人,偏偏家中产业又多,不说每一日盯着家中奴才、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以防被他们哄骗、欺瞒了过去,便是连一族中的亲人长辈,也都惦记着想上来沾沾便宜,
实在让人心烦的很。
其实她早就有了举家上京,以求姐姐王夫人、哥哥王子腾等人照应的打算。只是这样的理由难以明言,故而才拖到今日。
“其实除了蟠儿,还有宝钗的事。她爹生前就有送她进宫的打算,正好今岁就是大选之年,
正月里便有礼部的官员下来,我就把她的名字给报上去了。原本我就想着再过几个月就送宝丫头入京待选,如今又赶上蟠儿这事,倒也不妨早些启程。”
或许是觉得单为管教薛蟠便要举家搬迁有些轻率,薛姨妈又如此说道。
“宝丫头要待选?”王夫人略感意外,随即又道:“这样也不错,宝丫头我也看了,确实是世上少有的女孩家,不论模样还是言行举止,都是上上之选。”
王夫人十分理解薛家为什么想要送宝钗入宫,实际上,她的大女儿元春又何尝不是这么被送进宫去的呢?
她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儿从小娇养,实际上也担任着家族的责任的。除了与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另一条路,大概就是入宫了。
不论是作为皇家公主郡主身边的玩伴,还是在宫里当个女官,对家族都有好处。当然,要是有幸得到皇帝的宠幸,成为妃嫔,那自然更不用说了。
可是这些都是从家族的利益出发,作为一个母亲,心中又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被送入宫中任人驱使呢?
女儿元春进宫已经很多年了,等闲母女俩连面都见不着......
薛姨妈见王夫人情绪低落,知道她是思念女儿了,也就不再在宝钗待选的问题上停留,又道:“关于蟠儿抢回来的那个丫头......”
薛姨妈话没说完,王夫人已经回神,眉头一凝,道:“是了,我竟差点忘了!”又看了薛姨妈一眼,说:“若不是因为她,蟠儿也不会染上人命官司。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留在家里,妹妹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