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可谓猝不及防,萧统正端起茶盅的手忽地就顿了下来,他望向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的“少年”,修长的身姿有不胜罗衣的纤瘦,但身姿笔挺,却给人一种哪怕是玉山将崩,却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倔强和震憾。
她的目光纯澈,幽清,带着几分欺许,几分猜测,但绝对没有羞涩。
不知为何,萧统竟觉自己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甚至于多年以后,他还会时常想起这一幕,不觉会心一笑,永埋在心底。
萧统选择沉默,谢陵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拱手道了声:“报歉,是陵唐突了。”便打算转身离去。
这时,他才启唇答了句:“暂时没有,不过,以后可能会有。”
谢陵回过头来,望向他一笑,点了点头。
“多谢太子殿下坦然相告!”她施礼道,又想起什么,续言,“其实陵还有一事想要提醒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愿听?”
“请讲!”
“请殿下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人,有所谓知人善用,莫要让自己的仁慈成为他人伤害自己的利剑。尤其是鲍邈之,如若可以的话,尽可不用。”
萧统神情变了变,刚想问为什么,又听她补充了一句:“还有殿下的六叔临川王萧宏,那日我在香山寺,有听闻他欲使永兴公主设计刺杀陛下与太子殿下您,如今永兴公主对陛下已生怨念,想来这一日也不会等太久。”
说完这两句后,谢陵莞尔一笑,再次拱手道了声“告辞”,便从船头一跃而起,跳至岸边,扬长而去。
见谢陵离去,萧统便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不禁慨叹道:“可真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小郎,所言所行竟让人有历经沧桑之感,也不知那个故事是他故意编出来骗孤的,还是真有其事?”
陈庆之便接道:“臣倒觉得这小郎所言有八分可当真,太子殿下曾体察过民间疾苦,却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战场,所以感受不到人在绝境之中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汉时董卓将献帝挟至长安,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王粲曾作《七哀诗》,就有写到‘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战乱之中抛妻弃子,没有食物果腹,与人交换了婴孩烹煮而食,乃是常见之事。”
陈庆之这样一说,萧统不禁目露哀悯:“所以要想百姓不再忍受饥饿之苦,想要天下太平,就得平息战乱,而平息战乱的方式自古而然,似乎也只有以战止战。”
“大善即大恶,大慈即大悲,以佛治国,过分的仁慈真的会终究酿成大错么?”
“太子此言是何意?”陈庆之听他喃喃自语,似有不解。
萧统又摇了摇头,忽叹了一句:“无事,孤只是忽然想:如若老师在世,看到有这样一个儿子,该是多么欣慰,可惜老师再也看不到了……”
“殿下请节哀,既然谢景相是因太子殿下而亡故,殿下也唯有查出真凶,才能还谢师一个公道。”
萧统的神情立时变得肃穆起来。
“还有那小郎提到的鲍邈之,殿下打算怎么做?”
……
鲍邈之不过是萧统身边的一个太监,但前世萧统之所以因为“蜡蛾”事件而被梁帝所猜忌,最后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却全是拜这名太监所赐。
正是这名叫鲍邈之的太监在梁帝生病期间,特地将萧统在其母亲丁贵嫔的墓中埋蜡蛾的事情状告于梁帝面前,并污蔑太子以“厌胜”诅咒梁帝早死,欲谋篡位。
谢陵不知道今世是否还会改变,但既然选择了太子,那便是将他们谢家与东宫捆绑在了一起,所以她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改变前世命运的机会。
而这个鲍邈之便是她第一个要除去的人。
正想着这些时,忽一道人影拦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