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轻叹一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就算这次不走,早晚有一天也是要离开小姐的。”
“谁说的?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应该一直跟着我的!”她抽噎着,“我知道,我现在年纪还小,没有本事留住你,你等我几年,等我长大了,功夫练得高了,爹娘也管不了我了,我就接你回来。”
“别,别为了我和你爹娘闹脾气,我不值得小姐你这样做。”他急忙阻止。
“你就再听我这一回吧。”她急着按住他要坐起的身子,“这是最后一回了,我肯定不会食言的,但是你要在你爹手里乖乖等着我。”
他不由得笑了,“我在爹面前一直都是很乖的。”
她獗起红唇,“是啊,若不是因为我,你的确是很乖。”屋内忽然陷入一阵沉寂,好久之后她才又迟疑着问:“为我背了黑锅,挨了打,你……很恨我吧?”
“怎么会呢?”他浅浅地笑,“为了小姐,做什么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为了小姐,做什么事我都是心甘情顺的。
这句话一别九年,依然历久弥新地存在于佳立的胸口,但是她每每想起这句话,心头却是掩不住的痛,因为这句话让她汗颜。
儿时发誓自己的翅膀长硬就要接他回来,还他一个清白,但是时光如水,一年年过去了,他们一点点长大,她却始终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偶尔也能听到父亲带来关于他的消息--据说他在京城的私塾上学,读书依然是最好的,先生喜欢他,推荐他去考秀才,结果他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后来若不是齐父拦着,不想他过早入仕,只怕他早就中了举人,入朝为官了。
再后来,他帮着他父亲一起管理庆毓坊的京城分店,把店打理得有声有色,成了京城中达官贵人月月都要光顾的地方。
甚至后来他还出了一本诗集,成了东岳文人也津津乐道的新书,上至内阁文士,下至街头巷尾的百姓,很多人都能脱口而出诗集中的妙词佳句。
和他相比,她这九年来都做了些什么呢?除了练武,就是和人打打杀杀,没有丝毫的进益,又有什么脸去兑现她当日的诺言?
虽然知道早晚会有重逢的一天,但是没有想到最终是他走回到她身边,而不是她去接他。
于是,就带着这样既欣喜又惭愧,既焦虑又怯懦的矛盾心情,她终于跑到了前堂大门。
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时,就听到父亲正在说话。“看来当日让你随父进京是正确的,只是那时候我们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有出息。”
“夫人老爷对我的大恩大德,浩然没齿难忘,以身报答只恨不够。”这清澈的声音,似秋叶飘落时带出的风声,不疾不徐的感觉竞让于佳立悚然一惊。为何会感觉这么熟悉?
顺着声音,她看到堂上坐着的那个年轻人--月白色的长衫,优雅持重的坐姿,洁俊顺长的身材,还右那白皙如玉的面庞……一切都似曾相识,不,是太热悉了!今日,刚刚,就在片刻之前,她还曾经见到过这张脸,这个人!
此时,堂上的那个人也缓缓转过脸来,面对着她时,弯下眉眼,悠然一笑地站起身,轻声一唤,“小姐。”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一句低唤,骤然激起了她记忆深处所有的伤感,让她的鼻子发酸,眼泪顿时盈满眼眶。
突然间,她转过身,一手抹掉刚从眼角坠落的泪珠,然后以比来时还要快的速度疾步跑掉了。
堂内的人,无论是于从云还是白锦霞都面面相观,诧异又不满地互望。“这孩子怎么了?”
白佳音慢悠悠地道:“大概是太高兴了吧。”
唯有齐浩然,还保持着唇角那抹清幽的笑意,轻声说:“小姐是在生我的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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