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对陆家的态度,就是内宅之事,就足够纷乱反目,陆家怎么可能熬得过。
可是她们都可以,就算是别人送的妾侍,我碰都没碰过的妾侍全给出去都可以,阿姒,我的阿姒怎么外出装恩爱握着她的手,一半是软玉恨不得永不放开,一半是毒刺痛得全身恶寒。
她越来越沉默,先还温柔的熬汤递茶,送衣点香渐渐就少了,没有了。想着下一次她再来,自己就放下,握着她的手,抱着她不知道怎么说,再下一次,再下一次怎么不来了呢,只要这次来了,我就一定,一定
但她再也没来
在行宫听到太子妃不行了,自己一路狂奔,打死了两匹马,终于见到她最后一面。可是连忏悔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是那么骄傲,那么大方,那么冷静。瘦的都皮包骨头了自己不是每个月都来正殿见她么,怎么都没注意到?
头发盘起,只有一只极小的雕花簪子。面上擦着玉容粉和点绛胭脂,口脂干干净净,从来没有沾染到外面或者牙齿。衣服整齐,手上没有再染丹寇,但指甲干净整洁。即便临死,她依然是临水青柳,不染尘埃。
她目光清亮,可她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什么叫:“我这一生没有别的牵挂,若你还记的许家对你的支持,若还承认我对陆家有微末功劳,这两个女儿,还有泰儿,请你照看几分,平安长大,寻个好的夫家,温柔些的媳妇,就算是还了我的情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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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将我悄悄运回许家祖坟安葬啊。大兄曾说过,他不管什么出嫁女儿那套。陆家不葬我,我可以回许家去,总有一口浆饭,不会做孤魂野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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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怎么会,自己抖得话都说不清。她还是口齿清楚,抓紧被子的双手显得愤怒异常,“我不愿和你同葬,生不同寝,死不同穴。你可以让你白璧无瑕的继室躺在身边,但绝不是我,听好了,陆忱,绝不是我,绝不是许姒。我万柳许家,绝没有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之人。”
怎么会,怎么会
红着面孔和眼睛的大舅兄,终于渐渐平息,终于面带怜悯,终于没坚持将妹妹带走,怅然叹道:“好好对芊芊和莹莹,还有泰儿。她们是,阿姒最放心不下的人了。”目光是实实在在的怜悯,他是文人,自己是武将,他是臣,自己是君,他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可怜,“我曾经把你当朋友,所以才帮忙劝爹娘不知怜取眼前人,可怜我家阿姒,可怜”
可怜我这愚人。
我只觉得那白璧微瑕的黑点是如此刺眼,却忘了,除她以外,世间再无此美玉。
阿姒,我天南地北寻了几十年,世间无人可与你相似。
建平帝缓缓睁开眼,一脸泪水的看着帐顶。
好多年不曾梦见妻子。好多年了,先是惦记,渐渐觉得自己放开了,渐渐觉得还是割不断的思恋,渐渐觉得模糊了,可今日却如此清晰的看到妻子。连她羞红的耳垂,连她脸上晶莹的泪水,连她手上愤怒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阿姒,你是来接我了么?”建平帝是喜欢回忆过去的,那时候那么年轻,强壮。生活是多么快乐。他又不大喜欢回忆过去的,因为会觉得自己老了。这次却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只是盯着床顶的龙纹绣帐,盘算着见到妻子该说什么。
说什么?
建平帝猛然从床上坐起,说什么呢?长女婚姻不顺,驸马死了多年,头发已经花白大半。次女去世三十多年,坟上青柏浓荫如盖。长子摔断脊骨,还有个愚蠢的妻子,怎么,怎么去给阿姒说呢?她不会愤怒的将自己赶出来么?
建平帝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他没按许姒要求,将她安葬在许家。登基后依然追封她为元后,让她躺在泰陵中等着。但她将自己赶出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