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牵着马大概走了半日多,梁文远才慢慢恢复了精神,胃里也不翻腾了,眼前的重影也完全消失了,这才可以上马前行,二人上马之后,一路从杭州府转到金华府,再由金华行至处州府,到了处州府境内,二人轻车熟路,一路沿着龙泉溪辗转到老人龙泉镇上。二人刚一进镇,梁文远恍然间就觉得头皮发麻,萧人复只坐在马上,见他略微有些紧张,便打趣说:“怎么,这就怕了?——秦大爷好——嗯,回来啦!”梁文远也和打招呼的路人一一回礼。剑门位处在龙泉,山下弟子时不时便会到镇上采购物需,梁文远与萧人复也时常到镇上饮酒吃饭,而且常年替剑门走镖的康远镖局正是坐落在龙泉镇上,每当剑门拜托镖局走镖时都要亲自下山来交代是由,时间久了,镇山的人便与他们混得熟了起来,剑门弟子没事走在镇上,有时也会被叫着去哪搭把手,因此镇上的百姓都是十分喜欢剑门众人,看到梁文远更是亲切无比。二人一一回了他们,便匆匆赶上了山去。
剑门的山门前立着一座数丈高的石像,雕塑的是一柄巨剑,剑尖斜插入地,只露出一截剑身与剑柄,梁文远小的时候十分顽皮,总想着要爬上去,但往往总是才爬上了一半,就看见母亲正提着鸡毛掸子等在下面了,这样反复几年,直到梁文远觉得不好意思再当着剑门众人的面被打屁股之后,就不愿意再往上爬了,逐渐便对这巨剑失去了兴致。只是这时候他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和萧人复才刚到山门口,就到妻子乐雨田正拿着母亲传下的鸡毛掸子,制衡在巨剑下等着他们五岁的儿子梁山青,原本守着山门各边的两个弟子也在一旁张开了双臂,跟两只螃蟹一样横着来回踱步,伸头紧盯着他们的小少爷,作势要接,生怕他从巨剑上掉下来。
儿子的名字着实是件头痛事,乐雨田与丈夫一样,从小便饱读诗书,更是痴迷于北宋词人苏东坡作的诗词,所以等梁山青刚一诞下,取名时硬是要在苏轼的词集里摘选,梁文远心中相信,若不是这世上的人名字数有限的话,乐雨田一定会将整整一首词都套在儿子的姓后头。夫妻二人对着词集摘选再三,总算取了苏轼词集中的《行香子过七里濑》中的“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一句,梁文远当下觉得这句词倒是十分符合龙泉的山景,于是便取了“山青”这两个字来做儿子的名。
梁萧二人一时见到梁山青爬到一半,往上又爬不上去,往下又有祖传的鸡毛掸子严阵以待,一时上下不得,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进退两难了。萧人复只看了片刻,心下一急,便喊说:“青儿小心些!”乐雨田与那横着踱步的弟子一听,齐刷刷循声往后看去,见到梁萧二人牵着马上了山,乐雨田白皙的面容下微微露出一层红晕,樱桃红唇微微往上一扬,显然是内心喜悦无比,刚想要笑,想到梁文远比原说好的日子晚回来好几天,一下就马上收住了笑容,转头对儿子大声说:“好啊,你爹来了,正正好好,爷俩一块儿打。”梁文远此时正想上前与妻子说几声甜言蜜语,听她这般说罢,马上站住了脚步,转念一想,马上又快步走到妻子身旁,与她站了个并排,抬头对儿子说:“青儿,还不快下来,惹了你娘生气,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只见乐雨田二话没说,抬手就揪住了梁文远的左耳,说:“别来这套!”梁文远的脑袋忙顺着妻子的手劲凑了过去,连连讨饶说:“别别别——夫人,山门口还有弟子呢——疼疼疼,青儿你快下来,你爹不行啦。”梁山青看了更是怕了,一动不敢不动,像是黏在巨剑上一样,萧人复哭笑不得,放下手中的缰绳,几步走上前来,接着双足一点,纵身飞跃了上去,随即一把抱住正粘在巨剑上的梁山青,接着又一踏巨剑,在半空中往后翻了一个跟斗就轻轻落到了地上,萧人复将梁山青揽在怀里,也不管他怎么四肢乱舞,嘴里喊着“救命”,一步步走到弟妹面前,笑说:“来,弟妹,给你逮住了,你带回去发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