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回到耳房,透过斑驳的窗棂,望着院中女儿女婿的举动。
皇甫珩在修缮和擦拭自己的随身武备,短弓,弩机,以及一把鲛皮鞘的佩刀,然后起身,用未受伤的右手为爱驹梳理毛发。若昭想过去帮忙,皇甫珩轻轻做了个手势,她便停了步子,又继续完成手中洒扫晾晒的事务。偶尔地,她会又望向自己的郎君,看得出神,若郎君意识到了这份注视,报以怜爱的回应,她便莞尔一笑。
宋庭芬临窗凝思,想起若昭的母亲。十年生死两茫茫,常思量,太难忘。
“你在上天,须保佑我们唯一的女儿,姻缘顺遂,不求时刻鸾凤和鸣,但求一生能相濡以沫。”
翌日,是个晴朗天气,虽然已近除夕,阳光竟似乎比先头的围城时日暖了三分。
辰时初刻,皇甫珩用完早膳,与岳父和妻子告辞后,臂下夹了蜀锦,往奉天西城门缓步走去。
德宗避难于这座小小的行营之城后,追随而来不少京城官员。他们猝离长安,能带上嫡系家眷就已是阿弥陀佛,哪里还会顾得奴婢随身。因此不论奏对时是何品轶,穿的什么颜色的官服,平日里这赶圩采买,不少吏员竟是要亲自上阵了。
皇甫珩一身灰扑扑的风袍,抱着被若昭用葛布包裹的蜀锦,混在往城外骡马市去的官民人群中,倒也不觉得有多么不自在。
过城门时,他摘下风帽,掏出自己当时与韩游環协同作战时所得的邠师令牌,不料那城卒一见他的面貌,就将肩膀哈了下来,恳切道:“皇甫将军,您也去城外墟集?”
“小郎识得我?”
“将军,整个奉天守城的弟兄们,有哪个识不得您。那日叛军来攻,若非您与崔仆射……”
城卒刚想表达敬服之情,但一说到“崔仆射”三字,蓦然意识到言语有失,挠挠头,尴尬地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事情过去了一段时日,皇甫珩的悲怒淡去了些,他只觉得这城卒是个朴实的后生,便拍拍他的肩头,也不多言。
他心中另有一丝得意。无论此前米四郎,还是今日这小小城卒,他们都是韦皋麾下的陇州兵,但对自己这外镇的武将如此打心眼里敬重,可见军中还是以勇说话,比那朝堂上少得许多诡诈阴谋。
他边走边想,未离开城门几步,便有人拍拍他的后背。
他刚要转头,一团胭脂红的柔风飘到面前。
“将军,有哪个识不得您。”阿眉学着方才城卒的腔调。
皇甫珩脸色微赧,旋即又转为欣然。他稍稍打量了一下阿眉,这小胡女似乎头一次穿得如此鲜艳,乍看之下竟似换了个人一般,红润轻盈,仿佛,仿佛泾州阳春三月里的桃花。
也是那肃杀贫瘠之地罕见的美好。
皇甫珩温言道:“殿下今日不是应在东宫吗?”
阿眉嫣然一笑:“得知圣上也要驾临洗儿宴,太子和萧妃诚惶诚恐。太子道圣上爱吃一种揉了西域香料的羊肉陷古楼子,我便自告奋勇来集市采买香料。”
她低头,毫无生分地翻开皇甫珩手中的葛布,讶异道:“将军和阿姊可真阔气,竟拿此等佳品去换马?”
皇甫珩故作不以为意的神情,道:“有甚稀奇,在泾原,一匹马值得三十匹绢。”
阿眉道:“将军莫唬我,值上三十匹绢的,乃是四五岁的上等战马,驮马不及十一,那供小儿玩赏的果下矮马,也应所费不多。何况,你这可是极好的益州蜀锦,如此品相,我在长安多年,都未见得那些寻常的官家女眷能穿上出游的。”
阿眉嘴上说得认真,胸中很有些幸灾乐祸。看来,皇甫珩对那韦皋送到家里的东西,恨不得再送瘟神一样送出去。
“什么京兆高门,还不是觊觎同袍的妻氏。”阿眉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