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表面看来,崔宁在德宗跟前也未胜过卢杞几分,但朔方军的礼泉大捷,加之这些时日大学士陆贽不断向德宗进言废除间架税与除陌税,崔宁笃定地认为,天子会渐渐远离卢杞那套搜刮民膏、豢养神策军以达到削藩目的的策略。
他想,经此奉天一役,自己向天子展示了忠心、勇武和通达的人脉,简直就如一篇华丽的《崔仆射赋》。待得平定泚乱、回到长安,逢个机会请陆贽提个话头,让德宗再把自己派回熟悉了大半生的蜀地去,与李怀光的朔方雄军一南一北,防御吐蕃。军资充足的话,再联个兵,收复陇西陷落的土地,联通安西北庭的唐将,自己的人生才真正终结在花团锦簇的功绩中,叫史家写得酣畅淋漓。
他越盘算越兴意盎然,不由想到此番的得力助手皇甫珩。这后生着实是员骁将,命又是他崔仆射所救,还有党项蕃落的子弟拥护,正可以为自己所招罗。
崔宁于是调转马头,往奉天城刘主簿家走,去瞧瞧皇甫珩的伤势可有大好。
刘主簿的柴院里,宋若昭刚刚准备去帮着刘家老妻做晡食。
张延赏的第一批粮草刚刚运到奉天城,韦皋就派薛涛给他们送来了一大箩筐吃的,除了粟麦,另有分给高级将领的羊肉与瓜蔬,甚至还带了一陶罐香气四溢的益州覃子酱。
若昭的父亲宋庭芬除了做幕僚外,颇好钻研烹饪,若昭也习得了些,如今有了膳供,自是大显身手,变着花样给皇甫珩做好吃的。
这几日二人如蜜里调油,分外珍惜纷乱时局中短暂的宁静,因宋若清之死而引发的异样情绪,也渐渐淡去。
若昭开门,见是崔仆射,忙福了一礼。
崔宁大大咧咧跨进院子,一边念声“彦明家的饭菜,香煞人也”,一边往若昭看去。
只见皇甫珩这妻室,身量不低,却清瘦如竹,且一身又灰又旧的粗葛衣裳,真是荆钗布裙,哪像个二十出头的新妇小娘子。然而寒暄间,若昭一抬头,崔宁却是一怔。
白皙的鹅蛋脸上,那对静水深潭般的漆黑眼眸,和那管笔挺英气的鼻子,果然和平日里常见的莺莺燕燕的美人儿不同。
崔仆射人老心不老,虽一把年纪,家中年轻的侍妾仍是众多,又个个会点儿武艺,盖因老仆射不喜欢孱弱的女子。此刻乍一见宋若昭面上也带了几分镇定中隐隐透出刚毅的风采,崔宁的目光不由停留得有些久。
若昭感念崔宁那日在危急关头,与韦皋联手救了自己的丈夫,本对这位崔相爷心怀恭敬,孰料崔宁的眼神透出异样的参研意味,不禁又惊又惧,赶紧低下头去。
她如此情态,崔宁心中蓦地一骇。
“怎地,好像数年前老夫军府那位娘子。”崔宁暗道,不知是冷还是心神不安,只觉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末将见过崔仆射!”正当此际,屋内的皇甫珩听到声响,已迎了出来。
崔宁回过神来,见皇甫将军虽左臂仍在袍袖中,但神采奕奕、身姿矫健,显然恢复迅捷,便挤出长者的慈祥面容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彦明,你如此年纪便能在万军中取上将性命,吃了一箭之亏也并无大碍,假以时日,必能成薛仁贵那般的人物。”
皇甫珩素来不善这种场面应酬,便是与崔宁共过患难,也不知如何寒暄,微一愣神,倒向妻子若昭道:“饭菜可快做得了,请仆射在寒舍用膳罢。”
宋若昭听来如遇赦免。方才崔宁的刹那失态,令若昭不愿与这老相爷多打照面,皇甫珩这么一说,她正好躲去厨房张罗。
崔宁在屋中坐下,自然说起和卢杞在御前斗气之事。
“老夫真是不明白,圣上如此英主,怎地就会被卢杞那样的小人迷惑。”
皇甫珩自忖不能搭腔,沉吟片刻,方道:“崔仆射,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