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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珩被从京兆尹府的耳房中放出来时,离兵变之夜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在这廿多个时辰中,他就像忽然跌入了寂静深渊般。除了维持生机的食物与水,他得不到任何对他嘶喊的回应。他的吼叫不是来自于恐惧,他知道,如果对方想置他于死地,何必还为他送来一口吃的。他的怒火在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怎么忽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就成了困兽,还是在自己舅父的官衙中。

    终于,上了锁的门被打开了,白昼的光芒扑进屋里。皇甫珩一骨碌爬起来,待他的眼睛适应后,他看清了站在门口之人。

    那并非舅父王翃,而是他的义父姚令言。

    姚令言看上去像老了好几岁,眼圈青黑,须髯边的面颊犹如被抽掉了脂肪与水分一样,布满沟壑深浅的皱纹。在过去的两日内,整个长安城,或许还有京畿州府,甚至有可能东西南北的各大藩镇,都已得到消息,姚令言率泾原军在帝国最核心之处掀起叛乱,在御殿袭杀了天子最信任的亲王李溯。

    姚令言知道,在前人记述的历史中,不乏像他这样被最亲近之人算计、蒙受冤屈的臣属。洗刷冤屈的方法说来也简单,就是爽快地给自己一剑,换得史官的笔下留情。但他不甘心。他觉得如果这样,朱泚、王翃,以及他那逆子姚濬,获得的利益并没有丝毫影响,他们继续做胜利者,而他姚令言继续做笑柄,只是变成了一个无奈的以死明志的笑柄。

    尤其是当从姚濬口中听到皇甫珩还活着、只是在起兵前就被王翃囚禁于兆尹府时,姚令言更是渐渐平静下来。这至少说明,一直以来,皇甫珩和他一样,对于姚、朱、王的内外勾结、谋夺社稷并不知情。

    姚令言还判断,他和皇甫珩还能活着,未必是因为姚濬和王翃以亲情相求,而是,出于朱泚理智的谋算。

    每一支藩镇军队的内部,都是分派系的,本派军士忠于自己的将帅。姚令言久在泾原,于军中当然有不少自己的嫡系。泾原五千军士攻入长安,原本是因为王翃依计换掉了军饷与德宗的赏赐,姚濬趁姚令言和皇甫珩不在军中而进行了煽动,倘若这些军士忽然听闻主帅与皇甫珩竟而死了,必会因疑怒而横生变数。

    朱泚既然能耐心等待那么久,也就不会贸然地在细节上翻船。

    姚令言被姚濬引到朱泚面前,见到另一个人时,更确信朱泚的谋定而后动。

    司农卿段秀实。

    段秀实是姚令言的前任。他在做泾原节度使时,曾与朱泚一同抗击过吐蕃入侵。后来,宰相杨炎要对原州城大举修缮,段秀实以劳命伤财、贻误春耕为由坚决反对。

    得罪权臣的下场是可以预料的,段秀实被朝廷削去兵权、召回长安做了个散官,即使杨炎倒台后也未见再受重用。朱泚和段秀实的经历看起来颇为相似,都是被弃如敝履的境地,加之二人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朱泚兵变成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来段秀实。

    不过,在自己故旧的同僚面前,朱泚未敢太得意自己的胜利。他甚至带有一点点谦卑的腔调说道:“大乱当前,天子失踪,群龙无首,段公和姚帅既来,朱某放心矣。”

    段秀实的脸上看不出赞同还是不屑,他只是向朱泚淡淡道:“朱太尉是做大事的人,京都接下来的平安,在下自当全力以赴。”

    他起身,向姚令言敬酒。他的一只手摸着腰间佩戴的玉玦,一只手端着酒盅,目光灼灼地盯着姚令言道:“听闻段某离开后,姚帅治镇有方,防秋得当,不贪边功,泾原军民真是好福气。段某敬姚帅一盅。”

    他将一个“盅”字咬得非常重,在一饮而尽时,手指仍放在玉玦上。

    姚令言在瞬间明白了段秀实的立场。楚汉之际,刘邦赴项羽鸿门宴,范增多次以玉玦为信号,示意项羽果断决定。“玦”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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