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痕迷糊的揉着眼睛道:“嗯??”
“苏晴。”
他又是一愣,呆呆的看看我,再抬头看看老师,慢慢从座位上起立,蒙圈儿。
我偷偷碰了下他的手,指着草稿本上的十几个大大的字:下一句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起吃晚饭吧,鱼香肉丝。”他扔了一条卡布奇诺过来,“韩月不在。”
“难为你还记着。”我扬起嘴角笑了。
高三那年我和他都是走读生,任性的我为了制造和他单独在一起吃晚饭的机会,每当下午放学的时候都会跑过去拉住他不准他下楼去食堂。
他捂着饿的嗷嗷叫的肚子,一脸痛苦的看我:“大姐,放过我吧,就这一回,求你。”
“今天不可以喔!今天要吃鱼香肉丝。下次吧……”我笑着把他按回座位,“等一下,我那儿有薯片,先给你垫一垫。”
当然,这段小插曲是韩月来之前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我一直用“下次”这个简单的词来安抚和搪塞他,那时候下次并不是个难能可贵的字眼。
我和苏晴去了公司就近一家不太显眼的中餐厅,他说有些事要跟我交代,大概是这个原因吧,让他一反常态的走了低调路线。
记得他一直都喜欢诸如火红色,明黄色等张扬的色调。
从装潢来看,这家店面远不及我和陈冬阳经常去的“两地牵绊”,现在它不存在了。老板是个大约35岁的男人,我们走近的时候他坐在门口一张四人餐桌上抽烟,仰着头正在看墙角老式电视机上播放的连续剧,他很快发现并看向我们,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一点情感。
这让我想到了张爱玲的《半生缘》: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感到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我也清楚的记得当年高中校门对面“好再来”快餐女老板的眼神,她看我们的时候总是暧昧且不怀好意的,我非常满意。
老板一直不言语,苏晴只好开口问了些话才调集起了他摇摇欲坠的生命力,这才缓解了紧张尴尬的气氛。
“他怎么这样啊?”老板进去准备之后我抱怨道。
“你注意到他走路了吗?”苏晴朝里间望了望,确认他人不会再出来之后继续说,“他左腿有问题。还有眼神,一个正常的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眼神应该是沉稳坚定的,可从他眼睛里我能看出来苍凉和痛苦。我猜他有过妻儿,有过幸福的生活……当然,那是以前,可能出了什么事儿吧,把他的腿给弄残疾了,他老婆开始嫌弃他,改嫁了。这个社会很现实。安夏,我们小时候总觉得世界是充满爱的,成长的痛苦就在于此。年龄越大,越能看清一些颠覆性的,肮脏不堪的东西……”
老板将饭菜端上来,走路是有些不正常。苏晴那你收回话题,感激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将鱼香肉丝推到我这边后,抽出筒里的筷子埋头吃起来。
我没着急动筷,就那么看着他,没说话。
外面刮起了大风,看来要变天了。店门口摆放蔬菜的塑料棚被拉拽的左右晃动,老板上完菜后自觉离我们远了些,依旧坐着看电视,镜头有点像《北京爱情故事》,一部很老的电视剧了,我不太肯定。他听到动静忙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出门把塑料棚内的几张桌子抬了进来,将玻璃门关了一半。他突然看了我们一眼,我察觉到他眼中的哀伤,这刺痛到了我。
“你也吃啊。当年你横是把一盘菜里的肉吃完了,全剩下胡萝卜丝儿。”
“……是吗?”我真该谢谢他的救赎。
我记起的倒不是那年的好再来,而是我和他最后一次在校食堂吃早餐。因为那时的我和现在一样,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拿勺子捣鼓眼前的紫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