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时,轶之徒就已经醒了过来。放眼长长的流水席,昨晚与他推杯换盏的十来个工人师傅仍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着。得知这名不速之客终肯离去,工地上下比过年还高兴,于是便张罗酒席为其饯行。没想到对方却是个大海无量,愣是一个人就把他们全喝趴下了。
不过转念一想,酒真是个好东西,一杯下肚即可恩仇尽泯,三巡过后就要称兄道弟了!
轶之徒把喝剩的半瓶烧酒顺手牵羊装进箩筐里,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工地。再向东走上几里,就是云开大山的地界,他揣测乌猿的暗语是邀其上山的意思,而拜访山神,见面礼自然是少不了的。出了大门,他便迈开步子飞奔起来。如果可以,他希望跑得比风还要快。他必须全力以赴地疾驰,只因他已经察觉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如影随形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云开大山的地界虽然已近在咫尺,但如注了铅般沉重的泥足终究敌不过轻如缟素的羽翼。
这个冒犯天威的凡人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他听见了云姑在耳边冷笑的声音。
“我说过,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与其说人算不如天算,倒不如承认自作聪明的举动全被云霄之上的仙君看在眼里。轶之徒会认命吗?他目前似乎并无这个打算。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前路会有什么吉凶祸福,但在冒险中坚持不懈的人,终将迎来一线生机。
只要还能奔跑,就绝没有放弃的理由,所以当刹那飞降的六道彩绫拦住了杀气腾腾的追兵时,他随即会心一笑地放慢了脚步。回头看见云姑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庞,全身的毛孔忽然感到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轻松。
轶之徒知道,他现在暂时安全了。
云姑呵斥道,“你们来作甚,快让开!”
六花却是不卑不亢,“百越之主座下侍婢拜见仙姑。今奉我主之命,护送轶先生离开苍城前往觐见云开大山神。如有冒犯,请您恕罪!”
云姑不耐烦道,“行了,少废话。此人忤逆犯上,图谋不轨,必须交我发落,你们就此回去复命吧。”
慈荫谦恭道,“恳请仙姑见谅,轶先生关乎百越之存亡生死,我主千叮万嘱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不可被奸邪所害。仙姑敕令,恕婢子不能遵从。”
云姑挖苦道,“好个坚贞不二的义仆忠犬。不过你为之效命的丫头片子却是藏头露尾,只敢打发你们来见我吗,她人现在何处?”
苡锦略显尴尬道,“实不相瞒,主子正参加人间的考试哩,抽不开身来了。”
云姑皱眉道,“真是眨巴眼养个瞎儿子,一代不如一代,她以为凭这几个花精就能拦我了吗。”
牟茜道,“奴婢自知与仙姑有如鸿泥之别,拦是断然拦不住的,只求耽搁一下仙姑的时间就足矣。”
云姑冷笑,“恁的好生张狂,也罢,既是自寻死路,也就怨不得我铁面无情。”
苌春趁机向轶之徒使眼色,“轶先生,我若是你就不会优哉游哉地看热闹。还有,那位讨了两房婆娘的好色老头托我叮嘱你,仔细珍惜自己的小命,千万别大意了。”
轶之徒一愣,立即明白过来。拱手道,“没想到那位老人家还惦记着在下。感谢仙子提点,后会有期。”又涎着脸向云姑笑道“多谢仙姑相送,在下去去便回,即请留步吧。”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云姑看着轶之徒的身影渐行渐远,不屑道,“你们就如此信任此人?”
慈荫悠悠道,“主子认定的事情即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们也只好随她了。”
云姑道,“很好,那就为你家主子尽忠至最后一刻吧,遗憾的是,她再也看不到你们壮烈慷慨的英姿了。”
风急天高,黄叶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