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冷风从北面带来了一个哀恸的讯息:东京留守、忠智勇俱备的老将宗泽久盼王师不至,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连呼三声“过河”含恨而卒。宗泽进驻东京一年多以来屡挫金兵,令金兵闻风丧胆,不得越河一步。宗泽病亡,瞬时将南宋朝廷笼罩在一片悲伤和慌乱里。
冬寒夜冷,梆子已打过了四更,赵构寝殿内依然灯火昏黄,炉香未烬。赵构木然看着御案呈报已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稍显苍白的圆脸上两只眼眶浮肿,呈报上泪痕犹湿。肥胖的贴身内侍康履默默站在他身后。跟随赵构二年来,他早已将这个年轻皇帝的性情摸得十分清楚,这个道君皇帝第九子,天资聪颖,不仅博闻强记,还骑射娴熟,能力挽一石五斗弓,二百步外百发百中。靖康元年,金兵围逼汴梁甚急,道君皇帝为签和议,将其送入金营为质,与金将比试箭术,连中三元,金人疑其是假皇子,纵其出营逃得一命。靖康二年,宋室一夜倾覆,二圣被掳,他作为赵氏仅存之血嫡,在北面狼烟滚滚、南面盗贼蜂起中,重建宋室,撑起半壁江山,虽然性情未定,时常朝令夕改,屡令主张北伐的朝臣武将怅望,然不失恭俭仁厚,稍得朝野军民拥戴,而来已近二载。昨日却是赵构二年来罕有的悲痛之日:他同时收到二份急报,心情之哀痛,不下于一年前获得道君太上皇自金国送来的密诏。一年前閤门宣赞舍人曹勋从二圣拘禁之地燕京归来,叩泣于御前,呈上道君太上皇在其衣领赫然写着的“便可即真,来援父母”八字血书,赵构以血书泣于朝臣,恰逢宗泽之子宗颖持书奏请还京,即下诏亲征,然一年来黄、汪二人又以粮秣未备、诸盗未平等多方沮滞,亲征之事不了了之。昨日送至的这二份呈报,一份来自燕京密报,告知金人已将二圣自燕京远徙至金国老巢五国城。关河万里,瞻得父母一面更是渺茫。另一份来自东京,急报宗泽病卒。而宗泽一去,日后更有何人能抵御金兵铁蹄?这个年轻皇帝每逢悲事难抑,总要以一种自虐的方式折磨自己,自昨日始已不吃不眠,康履知道劝也无用,已陪着哀极痛极的赵构站了一日一夜,以俟他神疲力倦。
“为人子,不得供父母于天年,承欢于膝下,反令他们在冰天雪地嚼冰饮雪,受尽鞑虜凌辱,联当这皇帝,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以仁孝治天下?”
康履看时候已到,温言道:“以辽国之强,尚且被金人灭国,二圣被掳,乃上天降大任于陛下,陛下励精图治,迎回二圣亦不远矣。”
“宗老将军乃联之股肱,如今宗老将军故去,联当初不听宗老将军北伐之言,如今悔恨莫及呀。”
康履道:“宗老将军年过七旬,病亡乃意料之事,即使陛下当初依宗老将军之议北伐,金人远徙二圣也易如反掌,此皆天命,非人力所挽,望陛下节哀。陛下挂念二圣,以奴仆之见,陛下奋发图强,勤修政事、兵事,强国富民,时候一至,或以兵伐,或以厚币通好,二者择一善者,迎回父母与兄弟姐妹。”
赵构道:“金人之胃,其大无穷,联当今百事艰难,朝臣之朝服尚不能配给,哪有许多钱币通好金人?北伐与否,自联登基以来,争议不休,联也拿不定主意。你说,以朝廷现有兵马与金人决战,孰胜孰负?”
康履摇头道:“奴仆斗胆直言,昔日宗泽在时,也仅能抵御金人不能南侵,如今宗泽一死,我朝内忧外患,能勉力自保已幸矣,若要长驱万里,击破金人巢穴,迎回二圣,尚需时日。”
赵构听他一说,慢慢低下头来,沉吟片刻,命康履叫贴身侍卫巩汉彬进来。二年来,赵构奔走于国破家亡,巩汉彬数次以绝伦武功击退金国杀手行刺,赵构对他十分信任。
赵构道:“联急欲一人出使,通好金国,同时密访父母近况,何人赴金为好?
巩汉彬道:“择选此人务必忠勇双全,武功高强,依臣之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