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巳时,子结临盆,王归搀扶着子结在产房里慢走。房间一侧摆着有碧蓝纱帐的床榻,纱帐被脂玉的钩子撩起。正中间一座龙头香炉安置在木地板上,从盘龙形炉盖的龙口角处,两缕能使孕妇安神顺产的熏香白烟袅袅,正如同龙口边的长须。三位只从脸上的皱纹看,就知道颇有些阅历的稳婆,带着八九名宫女,忙着为王后产子做安排,热水、绒巾、立姿生产的架子,还有孩子的衣物都已准备妥当。一把年纪的老风公也在一旁伺候着女儿。房间建在商王的花园里,四面全用画着瑞兽的薄绢门围住,周边花团锦簇。乡下里俗闻,生孩子就像那草木开花一样,所以妇女生产都要摆上鲜花,借着开花的兆头,一定是能够母子平安的。宫廷的女祝们在产房外空地上翩翩起舞,反复吟唱着驱邪的祷文。太卜辞面对起舞的女祝们静候在门外。
王后突然感到生子在即,其中一位稳婆赶忙将只会碍事的两个大男人哄了出去。于是三个人,就呆立在屋檐下的木地板走廊上。花草丛里几个穿着大红肚兜,神态可掬的胖娃娃探出头来,一脸疑惑的朝房间方向瞧去。一会又忍不住好奇心,试着朝房间提溜跑一段。
“去!”身形清瘦矮的太卜辞厉声呵责,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绢符,朝娃娃们大迈了两步,手里绢符甩了一下,立刻着起火来,一瞬间化成了白色的烟尘,随着太卜辞用力地甩手飘散得到处都是。娃娃们吓得赶紧扭头爬走,有两只直接化成了一缕鸭黄的烟雾,等到老太卜转身回去又凝成人形,扒在花草木上,观察房间外的男人们还有起舞的女祝。仔细看这些娃娃,倒确实是脚部还没成型,仍然是一团鸭黄粉雾聚成大概的脚丫形状。这些不过是刚刚修成娃娃样子的花草精怪,没有什么心思,只是没见过人事感到奇怪。所以王归也并没放在心上,而是焦急的在走廊上踱步。风公站在一旁,侧对着产房,闭着眼睛倒是神态安详,只是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再三搓揉。微风吹动檐角的铃铛,产房里只是偶尔传来女人低沉的嘶吼声,还有稳婆索要工具的叫嚷。王归神情焦急,但是又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只能徒劳的贴着绢门细听。檐角铃铛在徐徐的风中叮叮作响。远处传来金石击打的铮铮声。片晌,一位眉清目秀,只用草叶蔽体的少女乘着形似花豹的异兽狰停在了产房不远处。不知是哪座山的山鬼,应当是受了王后产子的生气影响而来。少女两只手撑在狰的背上,叉着一对柔软的光脚,静静向产房看去。
王后生子好一会,仍不见出来。商王归在门外心烦意乱,又不知道里面究竟怎么样,风公安抚王归说生孩子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用不着那么着急。然而对于年过三十才有第一个孩子的王归而言,风公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于是王归索性叫侍从取来占卜用的龟壳火盆。器物都取来后,王归跪坐在地板上用炽热的木棍烧灼龟甲,少时,龟甲破裂,王归审视裂纹,一副不可捉摸的神情,既不是喜悦,也不是难过,倒像是,没看懂?王归又将龟甲转来转去,反反复复瞅了好几遍。几只胖娃儿揪拽着狰的皮毛爬到背上坐下。王归让太卜辞占卜——贞,母子平安?于是太卜辞就坐下占卜起来。龟甲烧裂,太卜辞观察须臾。“怎样?”王归站在太卜辞身边,弯下腰睁大眼睛问,“说啊……”太卜一双被年迈松弛眼皮遮成三角形的眼睛向王归看去,正巧撞上商王的目光。太卜慌忙瞧向别处,咂嘴正要说话。这时候产房的滑门一下被拉开。一位稳婆匆匆走出来说道,“王,王后难产。”风公、太卜愕然。王归蓦地后脑蒙蒙,一阵耳鸣,不知道过了多久的一刹,子归才两眼回神,几个箭步就朝产房窜去。稳婆一时惊慌失措,僵在原地,只是身体稍转就让王归擦身而过,没来得及拦住。倒是风公,饱经风浪老头子立刻定下神来,大步追上前一手抓住王归臂膀,一手挟住王归胸肋,大声说道:“大王冷静!”子归仍是头脑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