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肃着声音唤那随侍:“和宣。”我抬头循着去看,和宣立刻来到汪大人面前。汪绎自知不好再看,只能一笑,将扇面卷了,交给他。十三爷略一抱拳,对汪绎道:“胤祥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与汪大人相约。”言罢,又与苏樱、刘承泽、宋询稍稍作别,笑望我一眼,转身分开人群,朝店外疾步而去。
耳畔,店老板还在对我那扇面喋喋不休地称赞:“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真人不露相呀。”
我的心思却不在这里,谦虚与否,全都仰仗个人修为,实不是一句话便能左右的。我心中正想着,这一日是四月十六,是他的生辰,花枝寺的女儿棠经过一夜春雨,已至盛放时节。
“兮儿。”我回头循着声音回望过去,苏樱、宋询已经在临河窗畔的桌子旁坐下来,刘承泽却还站在我身旁,笑着道:“过去坐坐?苏樱今日好歹也算是为了那书册刊印而来,失礼之处,你且多包涵。”
“我怎么会不懂得这些,必然不会爱毛反裘。再者,此事全仰仗刘大哥,我自然不能让你失了面子。”说完放下手中的墨锭,刘承泽忙把桌上一块洁白无瑕的手巾递过来:“不曾想,你与十三爷竟已至相赠扇面的交情。”我摇摇头,谢绝他递给我的白净手巾:“不必了,我的已经脏了,就别再糟践店里的了。”边拿自己的帕子略擦了擦,边解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他这样做,倒是为难你了,左右不是。”刘承泽一笑,把手巾放回案上:“我怎会因此事而介怀,去回护苏樱。你我如此深交,我难道还不如十三爷护你?这几日我明面纵着她,实在是有苦衷,十三爷身份尊贵,教训她几句,倒不妨事。”他边说边转身引我朝苏樱、宋询的那张桌子走去。
方才十三爷虽很机智,没有让众人知道,站在苏樱身旁研墨的便是那幅字的主人,但这一招狠就狠在让苏樱吃了个哑巴亏,苏樱、宋询、刘承泽被汪大人那猜测一提点,登时心中如明镜似的。我点头跟上,心里如刘承泽所想的是一样的,以苏樱的个性,她这时一定恨我恨得牙痒难耐,接下来保准会更加居傲。
桌旁的苏樱正拿起盖碗茶,我遥遥看着,回想到她方才对十三爷低眉顺眼地那一笑,我不禁觉得呱噪,闭眼定神,重新睁开,才紧跟上两步,来到桌畔对苏樱和宋询略欠一欠身,坐下来。
苏樱掀起盖子的时候默默打量了我一眼,又看看刘承泽,不禁甜甜一笑,提着兰花指,压着茶碗中的茶叶沫子,对我说:“兮姑娘,昨夜我通篇看过了一遍书稿,择日便请负责刊印的小伙计校对一回,将文中别字、笔误一一更正过来,再交予你重新看过。”收回目光,垂睫抿上一口茶,放下茶盏,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半折的纸笺:“譬如昨夜我看见一句,说是‘天幕上繁星点点,恍若倒映出凡世的灯火。’这一句我以为十分不妥,樱樱以为当改作‘天幕上繁星点点,恍若倒映于天空的凡世灯火。’这个‘于’字,雅得很。”
我反复顺了顺思路,不禁费解道:“我文才拙略,倒让苏姑娘见笑了。只不过,此处我有些不解,万望姑娘赐教。”
苏樱对我的谦卑很是受用,深以为然,点点头,伸手相邀:“妹妹但说无妨。”
为了看顾刘承泽的面子,我便先肯定道:“‘于’字在此处确是妙用,不过,”迟疑道,“若说星星像是倒映于天空的凡世灯火,星本悬于空中,如何再映于当空呢?”
苏樱也怔了一怔,道:“兮姑娘,京城之中的著作,多经我手,还望姑娘可以信任我的文采。”我轻笑一声,暗地里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一凛,恍然了悟到此书大约是所托非人,不过此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算是两难了。
想来,世间之事大抵如此,愈是倾尽心力想要做好的事,愈要经崎路。我心中暗暗叫苦,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正如苏樱所说,京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