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强,不就剪个草吗?这么简单的活难道还要我来教吗?”
国强一脸苍白,呆立在那里,良久,身体佝偻下来,那把长柄镰似乎有千斤重,无力地从手中垂下来。
国强的运气似乎总不太好,有人说他剪出来的园艺造型,平头不像平头,光头不像光头,大部份像阴阳喇痢头。中午吃饭的时候,从不与月姣坐一桌的邱丽凑过来,净挑不中听的说:“别看这修枝剪草看似平常,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叫什么来着——对,园艺,是需要经过专业学习的。可有人就是不懂,叫来乡下的穷亲戚,把农场的花花草草剪得像坟头草似的。”
邱丽在月姣面前,处处劣势,却又喜欢跟她比较,常落得自讨没趣。
一桌子人都知道邱丽是冲月姣来的,神情紧张地看着月姣。月姣无动于衷。有人借故走开了。邱丽见这招不奏效,便青面獠牙,凶相毕露,“月姣,这些小工都是你招进来的吧,怎么什么人都进呢,难不成,都是你家亲戚?”
月姣倒吸了一口气,下好大决心似的。又有几人见势不妙,赶紧走开,安澜熟悉的郑阿姨,不知月姣怎样反击,担心地拉拉她胳膊,小声嘀咕道:“别跟那人一般见识,疯狗似的。”
“即使真是我家亲戚,那也只能说明我们家人丁兴旺,不像你们两家,全死绝了,因为你们早把你们两家父母、长辈的棺材做好了,专候着他们死了。”
这席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轰隆”一声巨响,人们被击懵了,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邱丽气得脸变了形,原本扁圆的脸,一经扭曲,更加狰狞可怖。
虽然赢了嘴仗,但月姣心里还是憋了气。那天下午见到国强,想到自己受的委屈,月姣一时气愤,脱口而出道:“白国强,你得给我争口气,有人拿你做文章,说你是我们家关系户,说你剪花草剪得像坟头草似的。”
国强的肩膀顿了下,很快便耷拉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回到工房,国强垂头丧气地对金枝说:“你找人合计合计,建房子需要多少红砖,水泥,木头,人工等等,已经开春了,可以动工了。”
“可是,钱还不够。”金枝见丈夫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说。
“想办法凑点。亲戚朋友,去借点,脸皮厚点也没办法。我们早点回家。”
和煦四月,白桦搬新家了。那天,白桦还特意邀安澜一道,在新家屋后种下一棵香樟树苗。孩子们兴高采烈,两个大人却平静寡淡。安澜发觉,白桦爸妈对她多了份客气,少了种亲切,态度与以往大相径庭。她隐隐约约意识到,曾经那些美好一去不复返了。
那天夏天,新星农场被列入长江中下游水土保持重点防护区,农场大门、大堤上,飘挂着有关水土保持的横幅,围墙上,写满了水土保持的宣传标语。安澜经过时,会有种错觉,仿佛又在防汛抗洪。
农场成立了水土保持工作委员会,负责牵头,周边镇村服从农场统一指挥调配。那段时间,农场的干部职工经常与镇村的党员一道,下村组实地勘查,挑湖泥筑固堤坝。金凤和元满常常兴奋问安澜:“我们村有好多人跟农场的人一起筑堤呢,你说,我们村会不会并入农场,归农场管?”
这种大事,安澜怎么会知道,不过,她发现她的朋友们似乎非常希望能够与农场合并。于是她反问道:“归农场管是好些,还是坏些?”
“当然是好些啦。”金凤和元满异口同声道。从他们脸上欢喜的笑容可看出,他们是充满了期待的。
可是,安澜发现,事情正朝他们愿望相反的方向发展。
一天回家,安澜头一次听爸爸讲农场的效益在滑坡。饭桌上,爸爸皱着眉头,说:“今年效益不如去年,去年不如前年,农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