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却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立在原地,那句练了百遍的“夫君”,却哽咽在喉间,没有机会说出。
精致喜服仿佛烈焰般汹涌夺来,灼烧她的双眼,她揪着裙摆无措地跌坐在床边,轻声呜咽。
也许他从未想过,她何其无辜。
顾峰与她相处,好似在同一屋檐下停脚歇息的路人甲乙,他对她客气,却客气得似对待偶尔酱油一下的客人。
两人真真相敬如“冰”。
第二年,在那位姑娘的忌日过后,每月他回宫的日子,她掰着手指都能数得出来。她想,没有比她更可悲的姑娘了。
她恍然明白了,她和顾峰之间并非有跨不过的骇人洪流,而是一条鲜活的性命,顾峰早逝的心上人。
所谓心上人,无非是放在心尖尖,捧在手心用心对待的人,倘若那人死,心便死,她想,顾峰即是这般。
终于,在一日他晚归的深夜里,她同满身寒霜的他说:“夫君若真想离去,就离去罢。”
她踌躇一晌,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已拂袖离去,不愿再听。
玖楼连年少雨,这年夏,却下了一场透彻的大雨。
那日,他在书房里作画,她撑着伞站在窗外,看着他少有的专注,心里很难过。
他这样的深情,却不是为了她。
她在想,他们之间,可能一生都会这样度过。
在他离开后,她悄悄潜进去,瞧见了悬挂墙壁的绢画。画里的姑娘紫衣裙带,眉眼盈盈,香案静好。
她怔怔然看了许久,不由心生黯然。也只有这样美好的姑娘才值得顾峰一生铭记。
看着画卷,她发现有折痕,便小心取下,携带离去。
房门合上的刹那,窗外袭来凉风,案台上反扣住的画卷被吹起一角,画纸上细致的描摹着一个小姑娘,她白衣翻飞,扎着两条长辫子,笑容干净美好,就像是盛开在大漠的沙冬青。
可惜,那副被反扣在案台的画,她终没能看到。
次日清早,他匆匆来质问她,满脸愠色:“是你动了本侯的画?”
闻言,她屏退宫娥,赶紧从一旁拿来画卷给他,小心解释:“本宫只是见它坏了,便命人替夫君装帧一番,以免雨季潮湿,损坏了画。”
“谁许你进书房的!”
“本宫……本宫昨日是去给夫君送茶点,啊——”
她刚说完,脸上已生生挨了一巴掌,人不堪重负地跌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愣了愣,轻捂着红肿的脸,慢悠悠地站起来,神色轻描淡写。
“夫君为何打本宫?”
他茫然凝视自己打她的手,良久,才毕恭毕敬道:“公主受惊了,本侯只是一时失手才伤了公主,还望公主莫怪。”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装裱好的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国力渐衰,他终于不再畏惧她,她知道,他这是给她找个台阶下,以不至于场面太尴尬,可她,却心如刀绞。
凄凄望着那个决绝的身影,她跌坐在地,咬着唇瓣,无声哭泣,想要笑,却怎样也笑不出来。
身边的宫娥提议她向父王诉苦,而她摇了摇头,一笑置之。他原本就因父王逼婚从而害死他心上人的事,对她一直心存怨恨,她又何必去做此等宵小,来徒增他的厌烦。
大漠里的沙冬青三度被风沙染出色彩,她父王的双鬓也染上霜色,王兄满腔热血的领兵远去边城。自三年前的那日后,卫南侯就已留下她,只身回辽国,再无音讯。她在东殿里默然等待,却连一只传信的沙燕也没瞧见。
她在想,是不是那只传信的沙燕飞不过绿洲戈壁,渴死在了半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