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雷姓的男人终于知道,这个繁华的上海滩再也没有自己的活路了,自己除了被疾病折磨着等死以外,没有别的路了。死了还要被房东嫌弃,连一个送葬的人都没有,如果被人发现是因为这病死的,估计还要拉倒野外一把火火烧掉。
他到死才明白:一个人若能好好地活下去固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其实能安安静静地、好好地死有时候是一件更好的事,而且更难。
严仲明和一个老鸨在茶馆里说着话。
老鸨说:“明叔,您太客气啦。
——我们本来就是烟花柳巷之人,也没人看得起我们,当年盛先生救过我,还抬举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我办过什么事,这点小事还不简单嘛,劳您一趟又一趟来。”
严仲明拿出一张银票说:“不,事情一码归一码的——还有那个苦命的阿香姑娘,给她找大夫好生养着她,让她少受些苦。如果哪天西去了,一定给她体体面面地入土。这也是盛先生的意思。”
老鸨说:“好的,阿香本来已经在等死了,姐妹们也没人敢靠近她,她临去之前做了这件事,还能得到盛先生的照拂,让她吃着药、看着大夫,少受些罪。这么多年了,只有盛先生一直以来都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人,替我和阿香谢过他老人家。”
严仲明料理完了雷姓男人,回头又向三姨太小院的人叮嘱一番,很快就在嘉定另外给三姨太安排了一个住处,让她远离了公共租界。悄悄地,三姨太搬走了,不让告诉任何人,搬去嘉定后,福寿膏照样供应给她,但不可外出。
就这样,不见一滴血,三姨太的事情了结了。雷姓男人犯了什么样的错,就接受了什么样的惩罚;而三姨太自己在囚禁和鸦片的双重催化之下,很快就变得形销骨立、萎靡不振。
二姨太与三姨太不同,她虽然出生小户人家,但家风还算严谨,盛葆霖纳了她以后,她自己衣食无忧不说,还可以经常接济自己的娘家人,二姨太倒是很满足。但,即便是如此,严仲明还是暗中在二姨太的身边增加了人手。
杭州北岭路的薛公馆内,想让南凯风和薛美秋去上海的事,薛三爷已经跟太太和姨太太都商议过了。
这天薛三爷把女儿、女婿叫到了书房。
薛三爷问:“小风、秋儿,这一趟去上海觉得怎么样?”
南凯风大说:“岳父,上海滩确实是一个繁华地界,各行各业都很发达,人和事也挺复杂。”
薛三爷看着薛美秋。
薛美秋说:“爹,我觉得上海挺好的,还有盛先生、盛太太,他们也很好。”
薛三爷笑了,说:“那,如果爹让你们去上海,你们觉得怎么样?”
南凯风看起来并没有觉得意外,说:“美秋自小在杭州生活惯了,一下子要去上海,我担心她不习惯,想家、想念岳父岳母。”
薛三爷说:“秋儿,你虽然是我的女儿,但你既然嫁到南家,就要以凯风为重,凡事要多为凯风考虑,而不是顾着自己的心思。”
薛美秋说:“爹,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又没说我不愿意,都是你们在说。”
薛三爷和南凯风都笑起来了。
薛三爷问:“那就是愿意去啦?
——你以为爹娘舍得你啊?但是你大了,成了亲,是南家的媳妇……如果要去,就要两人一起去。所幸上海也不是太远,总比你弟弟回家一趟要方便多了。你有空可以回家来,我和你娘也会去上海看你们。”
薛美秋点了点头。
薛三爷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爹已经琢磨好久了,爹觉得凯风的能力和头脑都很出众,很应该去上海闯一闯,那边的发展比杭州要大不少。这趟去上海,我们看也看了不少,聊也聊了很多,我心里就更觉得该让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