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和人较劲,想把对方推搡出去,伊集院浪博死劲赖着,晃都不晃半点。伊集院浪博那口国话,别说珊瑚听不懂,查少爷和柳晓云俩个合着,才弄明白一半意思。柳晓云伸手拦下伊集院浪博,对方是日本人,他说话毫不客气,柳晓云开口就骂道:“你他妈有没家教,和小媳妇动手动脚的。”刚才珊瑚外出洗抹布,片刻功夫,这日本男人不请自入,进暖房后存心不良,先看了两缸金鱼,然后半蹲着,对鱼缸又摸又抹,珊瑚回来时看到,他甚至趴到地上,想透过垫板缝隙,看清楚缸底的款式。
“你们在垃圾堆里,藏了对大宝贝。”伊集院浪博好意,想提醒查少爷,这屋子太脏,他以为进到了垃圾房里。“我是伊集院浪博,父亲是驻中公使,日本国的伊集院男爵,和阁下一样,我的家庭也是世代贵族。”查家与东洋人素无瓜葛,少爷很好奇,眼前这位日本男人,显然认出了自己。“您和您堂兄的外貌很接近。”伊集院浪博这么说了,查少爷立刻明白,这人是查慎行招来的。最近颇有传闻,查慎行参与了东满立国,如果事情确实,就难怪日本人来到自己家里。查慎行向来和宗室走得近,与恭王肃王沆瀣一气,年初时善耆离京,助他出逃的,是东洋人川岛浪速,肃王与他是结拜兄弟,将女儿显玗过继给了川岛,川岛又让她下嫁甘珠尔札布,和蒙古镇国公结成亲家。
“家兄胸怀天下,在下是彻头彻尾的平头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心里就能知足。”查少爷做个送客手势,示意伊集院浪博可以离开。“我对政治也没兴趣,不过养金鱼我懂行,您屋里的两对金鱼,是难得的极品,我在北平见过的,最好的丹凤和绒球。可惜您没伺候好,受冻失了鳔,再过三天,病状会有显露,想要治疗,那时让人来使馆找我。”伊集院浪博没多啰嗦,说完这段话后,鞠了好几个躬,他才彻底走远。柳晓云心想,这东洋人就是拖沓,两对金鱼好好的,三天后出问题,搞得像诸葛亮似的,也玩料事如神的戏码。查少爷和他不同,还真到鱼缸边上,观望了好会,他早觉得鱼的状态不佳,只是不知道,哪里出的问题。今天来看,被那东洋人说中了,鱼有问题,水色有点泛粉,像是生了,俗话说养鱼先养水,自己这方面确实欠缺火候。
柳晓云叮嘱珊瑚,从里面把门拴牢,免得再招不速之客进来。他们俩回到书房,佣人多数在园子看戏,这里没人伺候,查少爷自己动手,点俩烟泡,自己一个,另一个给到柳晓云。吞云吐雾的,抽过三两口后,查少爷回过了精神,有了兴致玩笑,想到袁子才的诗,张口朗诵起来,“不惜黄金买狡童,口含烟送主人翁。看他呼吸关情甚,步步相随云雾中。”看他摇头晃脑的得意样,柳晓云忍不住凑上前,迎面喷了口烟,查少爷冷不防备,结结实实呛到了,柳晓云打趣他,“您这位主人翁,看来福薄,消受不起我这口好烟。”
查少爷过足烟瘾,躺倒在书塌上,准备困个午觉。柳晓云没瘾头,陪着抽几口,看查少爷睡眼迷蒙,料想接下来没得话聊,他干脆早点去候场,顺便观摩同道的演出。走到戏台附近时,恰好换场,武三场换成九根弦,用笛子重新在定调。后面的折子是彩楼配,演王宝钏的大青衣,是柳晓云同门师兄,身上的戏极好,柳晓云在后台听场,掀开条帘布,耐着性子,预备学上点戏。
鼓乐声起,听得幕后清冽冽一声,台下喝彩炸了个满堂。小花旦才出场,看身量是女坤,身段窈窕,边式利落,正好叫腔起板,底下又接了个彩,看这架势,坐着的好些人,专程来捧她的场。他静下心来听,有道千斤道白三两唱,柳晓云这种行家,几句道白,能知道台上的人,几分功底,多大份量。粉蝴蝶声调悦耳,可惜不挂味儿,软不拉叽的,只能警外行。他听刘伯庭说,这粉蝴蝶在京畿,号称新腔第一人。这种程度的唱功,妄谈新腔,无非是在哗众取宠。唱念做打、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