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潋同岳护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官仓的粮米发完,王知县同着黄县丞又亲自去大户家里借粮,商议好了利息和归还的时间,当场便将粮米分发出去。沈潋借着狱卒踢自己的一脚,又额外要所有的狱卒共同均摊,为牢里的百姓每人发了五十文钱。
临行时,沈潋朝王寻久拜了一拜,便登上了马车。
王寻久长出了一口气,刚要转身,沈潋从车帘后探了头出来,朝他说道:“别忘了为令堂寻个大夫。”
王寻久发自内心地展颜一笑。
马车驶了出去。
岳护自上车后便紧紧地贴着车厢的右壁,闭着双眼,一个字都不曾说。沈潋看看他,从怀里取了个纸包出来,一层层地打开,赫然是四五个包子。
沈潋伸手推了一推,他不动,全然不想理她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往右边蹭了蹭,倚在他的肩膀上,盯着包子发呆。
“你觉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响起,从有力的躯干中,闯进她的右耳,顺着血液流到了那颗怦怦跳动的心。
沈潋抬起头来,懵懵地望着他。
岳护侧过身,眉目间凝着冷气,等了半晌,不见沈潋回答,微微皱了眉,按着她的双肩,盯死了她的眼,说道:“沈潋,你记清楚了。我是你的剑,更是你的盾。有什么需要做的事,你告诉我,我拼了命也会为你做好。遇到危险,你要将我推出去,让我去对付敌人,即便是抵抗不住,至少也能为你挣出逃跑的时间。你不能让自己身陷险境,只让我仗着你的身份来救你。更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让我猜。”
沈潋垂下眼帘,摇摇头,小声但坚定地说道:“你就是我的命。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冒险。功名、前途、官职、爵位,什么我都能舍,除了你。”
岳护按着她的手突然失了力。沈潋猛然抬头,望着他说道:“你何必这样看轻自己?爹爹是将你看做自己的女婿和儿子,而不是一个侍卫。叔叔名义上是爹爹的家仆,可实际上是爹爹的生死至交。你不明白,还是不愿相信?倘使你出了事,爹爹只会用我的命来抵。我们日后是要成婚的,你是我唯一能够全心全意依靠的人,为什么总想着为我去死呢?”
岳护松了手,转过身体,仍是直视前方,还有些薄怒,道:“所以你便什么都不告诉我?”
沈潋捧着包子,低了头不说话。
岳护怒气益甚,又侧过头问她:“所以你就让我心急如焚地苦等?”
沈潋没了底气,小声地回道:“我只想着进去看一眼,绝不会有问题。”
岳护掐住她的手腕,包子滚落一地。“只一晚上,你虚弱成那个样子!这就是你口中的‘不会有问题’?牢狱中是些什么人,你竟能全然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们!”
沈潋手腕生疼,想着自己看到的一切,也生了些怒气,抬高了音量道:“狱卒是些什么人我自然知道。可是他们关了些什么人,只有他们自己晓得。我若是不进去看看,哪里能明白这些人下贱到什么程度!一百多名无辜百姓,不见天日几百天,一日两顿饲料似的伙食,还都只有碗底一层。动辄打骂,卑微至极。若非亲眼所见,哪里敢相信,太平盛世,竟然还有这样的人间炼狱,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沈潋闭了眼,艰难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凄楚地望向一边,无助又愤怒地说道:“可是我竟不知该去怨谁。狱卒、衙役不过是王寻久的狗,王寻久也只是夹在中间苟延残喘而已。银子到底去了哪里,百姓从嘴里省出来的粮到底去了哪里!”
岳护神情复杂地盯着她,不知该如何相劝。
沈潋双手用力握拳,岳护感觉到她腕上的筋脉绷起,被烫了一般,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沈潋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