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来白帝府，凌霜的心境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世间凡人们常道，海外烟涛微茫，仙山云霞明灭。

    掌握了人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富贵的帝王，从开始乱世平安定，为百姓谋福祉的宏图壮志，到最后因日落西山的年老而心急，心心念念追求的也无非是一个不老不死，既可悲又可怜。

    帝王不惜空耗国力打造无数楼船，载满金银珠宝，奇珍异兽，童男童女，穷其一生妄想在海之尽头，天之彼岸寻到那位白发羽衣的神仙，数次出海皆无功而返，百姓皆道，传说永远只是一个传说。

    不老不死，不求漫天神佛，不踏仙山神境，办得到？还是办不到？

    自然是办得到的。

    帝王心存不甘，抑制不住心中日渐膨胀的欲望，愤而舍弃了一身刚正龙气与苦修福报，转身投诚了波旬，波旬教给帝王一个不老不死的法术，便是以人之魂魄炼化作药。

    四海九州半数凡人的魂魄被帝王炼药服用，人间犹如炼狱，到处可见白骨森森，帝王十年如一日的年轻长寿，体内却有数以千万的魂魄哭泣哀嚎，终有一日帝王此举触怒了如来，佛祖抽出帝王灵魂，将其打入幽冥鬼涧的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而帝王遗留在人世间的肉身，被满腹怨恨的凡人们挫骨扬灰。

    而那个让帝王寻到最后也没能寻到的神仙，传说正是凌霜的父帝，白帝皓灵天君。

    可于凌霜而言，这素雅冷清的空白帝府，来与不来，皆无区别。

    文偃推开白帝府正殿，白玉的地，五色琉璃的瓦，鹅黄色的椅，龙飞凤舞的挂文，以及桌上摆着一方水石，荡着圈圈涟漪，上面有着一颗颗大相等的冰子，是未下完的残棋。

    棋桌后面高悬一块灵牌，西方白帝皓灵皇老七炁天君几个大字端正有形的刻于排位之上，细瞧像是出自大家手笔。

    文偃手持三柱燃香，递给还在兀自发呆的凌霜，声带微颤道：“你为子女，理当叩拜父帝。”

    文偃此言说的在情在理，凌霜也不再推却，接过香，双膝跪在灵牌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起身将香插与香炉之中，不经意手带出些许香灰落在桌上，凌霜抬手轻轻擦拭着，心中怅然，蓦地对着灵牌低喃道：“你也真是，说坐化便坐化了，也不想想阿娘身归混沌，一缕元神都没存下，你去随阿娘……能回应些什么话……早前做什么去了？留着残棋有何意义？生不能与阿娘同归同去，现在好了，你看看你还不是一个牌位孤零零的摆着？何必呢……”

    燃起的馥香胜妙殊绝，普薰十方，凌霜的眼角生烫，强忍着泪意，擦灰的指尖益发用力的蹭着桌面，文偃的手轻轻的搭在她肩上，拍了拍。

    “走吧，带你去偏殿看样物件。”他说完转身便走。

    凌霜擦灰的手一顿，抬头复又看了一眼牌位上的字，转身同去了偏殿。

    文偃进了偏殿，径直走向一方玉盒，当着凌霜的面开启，自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了她，道：“此信乃是十数万年前，女帝在临逝前命守主土缕亲手交给皓灵天君，彼时东华帝君同在，皓灵天君展现看过后，登时呕出一口心头血，当夜，皓灵天君不顾冰夷龙族禁令，私去昆仑之巅的女帝殿宇，在女帝逝去的床榻上坐化随去，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纸笺，其实谁也不知当时皓灵天君怀里还揣着一条女帝曾用惯了的白娟帕……”顿了顿，文偃又道：“此信，我从未动过分毫，只等着你何时知晓皓灵天君为你父帝，便何时把这些曾经的物件交还于你，也算我报了一点恩情……”

    凌霜手持书信，抬眼看向文偃，心道原来是为了报父帝之恩情，才会如此忠诚的守着空空荡荡的白帝府。

    刷的展信一看，默了许久，凌霜才肃色的问上在旁静候的文偃，“你确定是此信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