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回暗门将侯莫陈洛吩咐的事情处理妥当,他思来想去,心中仍是不解,于是披上一件棉袍,走入这冬夜的长安。他兜兜转转,走不多时,寻到一处卖泥人的铺子,绕到后门,推开迈步进去。
铺子后屋里,坐着一个年逾甲子的老匠人,门主见他斜躺在床上,上前盈盈一拜道:“师父。”
那匠人见他前来,不紧不慢起身下床,穿好鞋后,向炉子里添了把柴火,又架起一把铜壶,添水烧上,才回身坐到炉边椅子上。
他这一通忙活,花费不少时间,可门主始终站在一旁恭敬的等待。老匠人坐下后哑然失笑,冲他招手道:“过来坐吧,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门主态度依然恭谨,笑道:“尊长前,不逾礼。”
那老匠人知他心性,也不大在意,随后二人围炉坐下,门主将今日与侯莫陈洛对话转述于面前老匠人后,郑重道:“请师父指点迷津。”
炉中的柴火噼啪作响,火舌在声响中肆意翻腾,舔舐着架在炉子上的铜壶。老匠人一直没开口,门主不急不躁坐在一旁等待。过不多时,铜壶中的水开了,门主起身取来两个茶碗,倒了七分满的热水,递给面前老匠人。
许久,老匠人叹道:“侯莫陈洛这手揣摩人心的本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他吹拂着碗中的热水,道:“宇文云志要对南齐用兵了。”
自圣人起,天下为尊者讳,沿袭至今日,天子的姓名当然也要避讳。启帝宇文氏,名云志。此刻老者竟直呼天子名讳,而门主却恍若不觉,只凝神倾听。
那老匠人道:“七年前徐衍之破洛阳城,荡平北齐,只需再平定江南,宇文云志便真正一统天下,成就帝业。所以这两年,他不断向南增兵,早打算出兵讨伐。”
门主摇头道:“草原诸部狼子野心,十九年前险些攻入中原,不能不防。我不明白,中丞大人为什么视而不见。”
老匠人道:“这是你与侯莫陈洛的差别。他现在,一定在宫中。”他沉吟一下,才继续道:“侯莫陈洛早猜出宇文云志的心思,所以不惜抽调人手,也要你尽快重建谍网。”他见门主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宇文云志还是幽云王时,与王帐多次交手,所以他很了解草原诸部。向晚原毕竟是化外之地,牧民大多心智未开,组建起的骑军骁勇有余,谋略不足。所以北狄蹦跶得再凶,也不是他的心腹大患”。”
门主忽然明白,师父刚才为什么推断中丞大人在宫中,于是道:“他在上谏出兵。”
老匠人见他猜到答案,又问道:“你猜猜,他会怎么上谏?”
门主不自信道:“用镇北军拖住草原王帐,出兵江南?”
老匠人暗叹,这徒弟,果真是聪慧,凡事一点就通,唯一的不足,便是不够狠厉。他点头道:“是啊,他忍不住了。”
门主不解道:“南齐东西两省军仍有二十万人,况且还有洞庭水师戍卫建康城,一时半会攻不下来,这时节,万一王帐率诸部作乱,那大周两线对敌,太被动。”
老匠人道:“侯莫陈洛他知道宇文云志有赌性。当年宇文云志起兵清君侧,麾下兵马拢共六百三十一人,从幽州一路打到长安,兵临城下时坐拥四十万人马,其间他赌了不下百次,有人调侃他赌运昌隆。”想起往事,他老脸不禁挂起微笑,令脸上的褶子更深
老匠人一番话说完,门主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如今两难之下,屯兵幽云是赌,出兵建康也是赌,既然圣上想去赌,那么拿下江南的收益,自然远大于平定诸部叛乱。
然而想到侯莫陈洛,门主不禁细眉微蹙道:“中丞大人行事沉稳老练,不像有赌性的人。”
老匠人叹道:“所以说侯莫陈洛厉害呐。宇文云志还没打到长安,他便率族人向宇文云志投诚。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