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漆黑的书斋中坐了一个人,二更天了,他没点上烛火,让自己置于黑暗之中。
黑夜里,他的一双异色碧眼显得特别晶灿,这双奇异的眼眸一直盯着房内的某一点,落点就在桌案上的一样东西,一枚绑着红线,蛀了的牙。
他朝那颗牙看了好久,眼光不瞬。
她当真希望能与他白首吗?都悲哭成这般了,她该要认清事实才对,为什么还是这么执着……
想起刚才她哭惨了的模样,他的心口蓦地再度热起,眼前闪过那双布满委屈、怨愤的眼眸,他瞬间心中一片冰凉。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窥见什么,那是一种一闪而逝的东西,这丫头藏进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藏着与他捉迷藏,每当他即将要捉出她,顽皮的人儿就又会躲进他看不见的地方……
难道,谎言说久了真的会成真?
第一次见到她时,小家伙贪吃,在皇上为他举办的选妻百花宴上,她依然一袭显眼的花长衫打扮,当日她只知开心的吃着各式甜果,塞得满口,还不时笑眯了眼的推荐好吃的甜食给身旁其他人,但其他闺秀们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嘴上虽说着谢绝好意的客套话,但人人瞧见她一个大家闺秀在相亲大会上吃得满嘴,嫌弃与讥笑全都显露在脸上。
可这小家伙似乎不在意,继续大吃大喝,吃饱喝足就跑到外头去逗弄花草,完全忘了她出席宴会的目的,这份自若反倒吸引了他,那日他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几日后,一次偶然的几会,他远远就被她醒目的花衫子吸引住目光,瞧见她在大街上帮一位瞎眼的老婆婆叫卖南瓜,一个相府千金,个性如此随性,居然不计身分的拉着路人大声的催卖,只要卖出一颗,她就笑嘻嘻的将钱交给等在街边的老婆婆。
老婆婆戚激的说了谢谢,她就笑得双眼像是要滴出水来,那日他要子兵去将她的南瓜全都买光。
当卖光所有南瓜时,她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那笑宛如朝阳云彩般,非常动人,让他当时心中就有了妻子的人选。
一个月后,这小家伙就成了国师府里的女主人。
三年来他一直没后悔过自己所做的决定,一直到今晚,瞧见她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长期压抑在他内心的罪恶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得不可收拾。
「子兵,你回来了吗?」听到门外的细微声响,他立即出声。
「是的,公子,我回来了。」苏子兵在门外应声。
唉,就知道公子一定还没睡,还等着他回来报告夫人的状况。
「她已睡了吗?」
「我刚由夫人那离开时,她还没睡。」
「还在哭吗?」
「没哭了。」
「她的伤势如何?」
「老爷的那两杖颇重,嬷嬷说她肩上瘀青了一大块,脚踝肿得更大了。」
「……她很疼吧?」
知道主子懊恼自己没能及时阻止老爷去见夫人,还让他对夫人动手,他只能轻叹一声。「嬷嬷为她上药时她没喊疼。」
「最怕疼的人没喊疼……那是疼到喊不出来了。」诸天日拧紧了双眉。
「疼的恐怕不只是身子吧……」苏子兵忍不住咕哝一句。
「……她……在做什么?」一阵沉寂后,诸天日又问。
「缝衣服。」
「缝衣服?」
「好像……缝了件背心要给您。」
没动过针线的人要缝背心给他……「子兵……我明天想进宫一趟了。」
「进宫?」苏子兵不解。
「我要娶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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