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晨在曼谷陷入危机的同时,远在台北的老家,另有一番危机正等着她。「姨,这是我妈要我拿给你的会钱。」女孩在玄关一面以脚跟脱鞋,一面朝阴暗的屋内高呼。「姨丈呢?」
「小区大学办讲座,请他当特别来宾。」仔仔细细数点信封袋内钞票后,妥妥当当塞入口袋内,手掌在俗丽围裙上揉两下,继续握回锅铲。
「会有车马费吗?」
「就算有,还不是倒贴钱?」文人雅士的交际应酬,男人们的义气相挺,花出去的钱总比赚进来的多。「要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我妈今天煮咖哩,我得回去捧她的场。」
老旧公寓一楼深处的厨房,日光灯管就算没坏,开了还是暗,阴沉沉、油腻腻地闷着中产阶级的气息。抽油烟机的激昂噪音媲美轰炸机,与下锅热炒的青菜爆响轰成一片,相互较劲,辅以锅铲的泼辣翻腾,热闹滚滚。
大势底定,抽油烟机一关,顿时死寂,徒留香气。「我本来想找姨丈谈谈的。」
「谈什么?」她开锅盛饭,自然而然地递给说不吃却也吃的女孩一碗,又照女孩吩咐地挖掉一半;淀粉类吃多了容易胖。「我觉得晨晨在法国游学的事怪怪的。」
「她不是都有跟你通E-mail?」连晨晨在法国传来的照片都还是这位表妹烧给长辈的。
「但这一年多以来,我从没跟她打电话成功过。」不是占线中,就是没人接。
「我有在MSN上问过她,可是她敷衍得好明显。」
「随便她了。」那孩子愈大愈怪,小时候明明很可爱。「你咧,研究所读得怎样?」
「我才刚考进去就已经在担心毕业后该怎么办。」景气差到让她只想继续窝在学校里;不是因为爱念书,而是怕出社会。「晨晨就比我好命多了,获得游学赞助奖学金,可以学法文,又可以增广见闻,回台湾后不怕找不到工作。」
「找到了照样会被你姨丈念。」四季豆在嘴里的哼声中味磁响。
「那是姨丈表达关心的方式吧。〕
「是喔,谁受得了那种没完没了的嫌弃。」连在旁边听的人都嫌烦了,何况是当事人?
「晨晨明明就很有才华,是姨丈一直看不上眼,硬逼着她去跟人比那些很无聊的事,完全扼杀了她的可能性。」
「我倒宁可她别去发挥什么可能性,稳稳当当地找个公家机关的职务,按时工作定期领薪直到退休就行。我们没那个本领去养什么旷世奇才,你也不要再怂恿晨晨作那种大头梦。」
「可是,那样的日子不是很无聊吗?」
「你想过得精采丰富,那你自己去走那种路啊。」不要自己贪图安稳,却老鼓动晨晨去冒险犯难,满足自己的刺激咸。
「姨好现实喔……」
「你呢,还不是一样?」尽得母系现实的基因,一脉相传。「晨晨那个笨脑袋,就跟她爸一样。」
姨还是老样子,不开口的时候,是风情万种的大美女,可是一开口就令人退避三舍。姨丈也是怪人一枚,总妄想着自己是怀才不遇的大人物,处处走路都得有风,讲话就像总统致辞。只差万民拥戴,挥旗欢呼。
她还真同情晨晨。活泼搞怪的天性,完全被父母压制得死死的。他们不屑她创意十足的花样百出,只要她乖乖照着父母的指令行事就行,彷佛工厂压模制造规格一致的死老百姓。
「我得回去了。」女孩草草吞吃,拿碗筷到一旁的老旧水槽清洗。
「我只是想跟姨丈说,晨晨在法国游学的事不太对劲。因为先前有人在网上跟我打探她,最近还亲自找上门来确认。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哎呀你不用管太多,她的事她自己会顾。」
厌烦的语气,让女孩不好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