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渐息,日子回归寻常。
至于那些遍植于游大爷脑中的复仇主意,究竟有没有让它们继续长大、开花、结呆,这事也只有他大爷自己知晓,总之,不能说,不能泄漏半点风声,手段太下流,教禾良知道了那可不好。
“咱知道,大岩子又惹你生气了。唉,往后他要再惹恼你,你来跟爷爷说,别气着回娘家啊,你不在,这府里真是冷清了些。”
“上颐园”的松厅内,面向山石园子的格窗大敞着,老太爷舒舒适适地坐在躺椅上,穿着暖袄,腿上盖着薄毛毯子,厅中搁着一盆烧得火红的铜盆炭火作为取暖之用。
禾良刚把玩到睡着的娃儿交给银屏抱回“渊霞院”,又吩咐金绣到灶房交代些杂务,看老太爷眼皮垂垂,面容舒和,像也睡着了,正走近欲要确认,老人家却突然开口,语调慢腾腾,带笑。
禾良脸微红,坐了下来,温顺道:“以后不会了。”
她被钟翠带走一事,大伙儿都瞒着老太爷,还为她的“离家出走”编了理由,这事,德叔跟她说过。
闻言,老人家灰白眉略动,张眼瞧了她一眼,又合起,颇觉慰藉地点点头。
“那很好啊……那很好……你和大岩子要好好的,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二石子也是,也很好,以前咱挂心他们兄弟俩,没了爹,有娘也等于没娘,如今有你在大岩身旁,咱也安心些了。就希望二石子也能像大岩这样,找到合意的姑娘。长嫂如母,这件事上,若能,你就多帮衬他一些……”
“好。”禾良答得认真。
“这个家交给你,唉,咱是真能安心了……”
禾良陪着老人家又说了会儿话。
东聊、西聊着,老太爷最后还跟她讨“米香蹄膀”和白糖糕吃,她笑着承诺,说明儿个一早就进灶房为他弄好吃的,但不许他吃太多,什么都只能一小碟,老太爷听了呵呵直笑,跟她讨价还价起来。
隔天,禾良亲自下厨,老人家得偿所愿,吃得开怀。
三天后,老太爷情况忽地急转直下,昏沉沈,气若游丝,还发着高烧,游家的秀大爷紧急召回珍二爷。
两日后的傍晚,老太爷突然退烧,精神大好,认得出人了,游家大爷和二爷陪在老人家身边,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
是夜,亥时将至,老太爷嘴角噙笑,称说累了、想睡了,他躺落,沉沉睡去,未再醒觉……
灵堂设在游家自宅的堂上大厅。
这些天,前来吊唁的各路商行、商会人士多如过江之卿,需要安排的内务也多出好几箩筐,幸得府内大管事德叔帮忙处理,禾良才不至于慌了手脚。
给老太爷长眠的那块风水宝地,游岩秀早就请人看好,而且整地整得漂漂亮亮,前几日已让工匠们过去做最后的收尾。
生老病死本属常情,能为老人家做的事似乎也都做了,祖孙之情已然圆满,游岩秀内心并不悲痛,只是难掩浓浓怅惘。
堂上的诵经声邈邈杳杳地传进清冷的“上颐园”里。
游大爷一身葛麻白衣坐在松厅里,他上身前倾,两肘抵在大腿上,十指分别压在两边额角,垂目,眉间烙着淡纹,轻布郁色。
有人找到他了,跨进松厅,缓缓走到他面前。
游大爷听到脚步声却动也未动。
直到那人离他好近,他头顶才微微往前抵,抵在那人腰腹上,两手扶着那人的腰,他蹭着,然后慢慢抬起脸,先深深吸口气,然后又沉沉吐息。
“禾良,爷爷说,你很好,你会照顾好我的。”
“秀爷……”禾良轻抚他的头,心房泛疼。
她的这位爷啊,适才在堂上大厅尚能面容平静地与几位前来捻香吊唁的商家说话谈事,此时却独自一个蜷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