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带起的巨大机械噪音笼罩在这片边缘地的尽头,杳无星月的夜空如铁幕般森严。不多时,舱门打开,金属包裹的人影流星般直直坠下。
不的落地声带起一片尘土,人影缓缓起身,苍蓝的电流从机械手臂上一闪而过,照亮年轻人带着几点血迹和灰尘的脸。
“任务结束确认。”
“执行人:柯舍”
“正在进行常规检测操作,机械义肢机骨幅错位,精神力量损耗0,体能消耗0,无明显外伤。”
“检测完毕,您的状态良好,请于原地稍作休整,等待下一指令。命令来源:联邦境宁塔管制——哔。”
尚未结束,柯舍便关闭了通讯,无机质的合成语音戛然而止,全身的淡蓝荧光瞬间熄灭,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他仰首,狠狠地吸了口午夜清冷的空气。
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如果是从今日算起,还有四个时,如果是从这月算起,则还要乘上0,如果是从今年算起,则还要乘上65……
如果从这辈子算起呢?
年轻人无声地笑了。
他们隶属于境宁塔管制中心,是整个联邦的基座,是无名的守护者,昼伏夜出,以暴制暴,只为众人明日的晨光……这些话柯舍听了无数遍。
不过联邦众人的晨光里没有他们,他们的未来只属于这片黑黝黝的边境地,一如此时的望灵城。
他捡起外套穿上,粗粝的皮手套带得周整,于是钛钢做成的机械义肢被完全遮住了。柯舍拍拍灰尘,朝着城镇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地面由沙土变为砖瓦,最后变为干净整洁的水泥路,他一路穿行,人声由稀变多,人们的服饰也从破烂到简陋,渐渐变得华美精致起来。
望灵城,同一城中,同人不同命。
衣衫褴褛的脏孩与长街绚烂灯光格格不入,男孩不懂什么叫格格不入,他抓着地缝的泥巴,口齿不清地哼着歌。
“礼拜一,礼拜二,我会过来找你;
礼拜三,礼拜四,锁好你的门;
礼拜五,礼拜六,盖上你的脸;
礼拜七,礼拜七,呼吸将停止……”
经过的人或多或少将目光投向他,或无视或鄙夷。
男孩泰然自若,用泥巴捏出一个个指头大的人偶,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依旧哼着歌儿,仿佛整条长街都是他的演奏厅——眼前的泥人是他的观众,而形形色色的男女们才是误闯的冒失者。
“你将永远长眠,你将永远长眠……”
男孩模模糊糊地唱完尾声时,一双陈旧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他抬头,是个有些高的年轻人,衣服都泛着老旧磨损的痕迹。
“先生,您是来听我唱歌的么?”
男孩抬起一双大而黑的眼,瞳光却涣散没有焦距,他似乎精神有些问题。
“你喜欢糖吗?”
柯舍不答反问。
男孩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看了他许久,很缓慢地点了头。
“啊,那真的是很巧,我也喜欢。”
他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放在男孩满是污泥的手中。
“再见,祝你今晚的演出顺利。”
年轻人走了很远,男孩才渐渐将焦点聚拢在手心包裹着彩纸的糖果上。他动作机械地拆开糖纸,露出颜色鲜艳的透明凝固物,伸出舌尖,如同尚未睁眼的奶狗啜舔着牛奶。
“好甜,跟血一样呢。”
柯舍推开沉重的樱桃木门时,一截断桌腿直飞向面门,他一矮身,躲了过去。
两个醉鬼滚在地上厮打,把所有能弄到的东西都往对方头上招呼,酒瓶,拳头,当然还有刚才的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