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是苏黛灵手下最强的暗卫,自己都能活下来,他更不可能死。苏麦心中一凛,存了一口气,连忙又潜回水中去,向峭壁的方向缓缓潜游。
寒冽的水侵蚀着她的肌骨,水荇和枯木缠着、打着她的脸。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很少感到疲倦的身体这时却沉重无比,苏麦勉强靠一口气游到了峭壁下。
峭壁应是被急流侵蚀多年,光滑而陡直,完全没有落脚之处,苏麦只得将身子藏在石壁的凹陷处,遮住自己,靠在石壁上,努力让身子沾少上水。
右腿疼到入骨。
苏麦尽力压缓呼吸。眼前的苍莽山林昏黑辽远,发梢有冷水沁入眼睛。她周身疲累,心跳如鼓,每一寸身体都不自觉地在抖。
墨色暗沉混沌的一片。山峡凄切冷旷,对岸缓坡远处,苍竹林里有蛐蛐儿幽然的叫声。
突然,草坡漾起一道血光!
苏麦努力缩着身子,不忍去看。空气中仿佛沁满了血腥味儿,她死死闭着眼,死死闭着眼……
有人倒在草坡上。两道飘忽迅捷的身影现在那人左右两侧,开始到处搜索。苏麦含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将自己浸在水下,从上衫撕下布条将腿上的伤口死死扎起。
悄悄换了一口气,又换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苏麦终于一步一瘸地走到暗卫身边,嘴唇发青,皮肤泛紫,双眼发痛。她在冷冽的水中浸泡久了,脑子天旋地转,浑身都在颤抖,几乎虚脱。
奇迹般地,那双腿皆折,腰间一个血洞的暗卫还有一口气。
苏麦重重跪坐在他身边,几乎以为自己再站不起来了。
“别担心,殿主。”暗卫哑着嗓子,声音极轻,像快要扯断了的风筝的线:“他们已经走了。”
苏麦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他……是他明知道逃向草坡会有危险,但还是选择了最危险的路,吸引了那两个人的注意力,保住了自己。
暗卫闭上眼,唇边似乎在笑:“殿主,快走吧。”
她终于开口说出了话,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声音,嘶哑又滞涩,苍老陌生到可怕:“你……你是我走丢那次,把我救回来的那个人。”
暗卫无声地张了张嘴。
苏麦定定地看着他,眼角有泪滑落。她想起了很多细节,想起这个男人是谁,想起他在西疆时是怎么把她放在肩膀上看烟花,想起从西疆一路过来的种种。
但没办法啊。
她学过医,会弓会剑,熟于天衍。可再好的药也挽救不了死亡,会弓会剑却打不过那两个游骑,熟于天衍却算不出他会死在这里。有些事情她救不了,就和这世道一样。
没办法啊。
暗卫猛然咳起来,咳出许多血:“殿下,让我……摸摸你的头、可以……吗?”
没有拒绝可言。
她怔怔地伏过去,将男人无力的手拉到自己的头上。
男人使出最后的力气挣开双眼,仔细看了看她,露出她当时完全理解不了的极欣慰快活的笑意。那眼神缱绻释然,有千百种未说出口却胜似出口的期盼和嘱托。
苏麦定定地道:“你还有什么愿望要我帮你做吗?”
男人笑了笑,吐出两字:“活着”
然后那个笑容便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再不会更改。
苏麦静静地坐在那里,男人的尸身旁,一言未发。
眼前澄碧的水依旧湍流着,峭壁陡悬,群山巍峨,一层层苍青色从山脚下织叠起来,寥廓到人心里发抖。她倔强沉默地折着头,望着乌云翻卷的黑蓝色夜空。
这世界突然有一瞬间极大,极孤独。她觉得冷,觉得自己也许已被抛弃,被囚在这碧绿苍蓝的山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