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眼睁睁看着苏麦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在他榻边的雪狮皮地毯上,她莫不是想卧在这上?
陆凝惊得口齿不清:“你,你干嘛?
“守夜啊。这房间里难道还有别的榻可睡?”
苏麦倒一脸坦然。
陆凝看着苏麦,一个头两个大:“行,能让我看不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算你本事——过来,我往里挪挪。”
“大燕便没有男女大防?”
苏麦立在那儿不动,身姿修长,陆凝第一次从她眼底看见了一丝丝笑意。她笑起来极是明丽,但他没见她笑过几次,即便是笑,眸底向也一片冷清。
“倒也有啊,只是都讲人和人,不讲人和鬼。地上哪是姑娘该躺的地方?我这张床够大,屏风外虽然还有暖笼,但搬动麻烦,一时若有人过来不好解释,姑娘若不介意,不如屈尊在这床上躺躺,想睡再去别的房间歇息。”
这姑娘待人磊落,云淡风轻,陆凝只觉平日所拘的种种礼防都浮云般散了,他本也是个率性的人,这时抛去那许多蝎蝎螫螫,反觉痛快。
——
红罗苏子帐,莲叶碧云衾。
端的是个好风景,可惜榻上二人太过正经。
陆凝躺在里侧,整整齐齐盖着一副银绫水杏儿缂丝被子。苏麦并不覆被,只倚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干荞麦叶儿瓤绢子枕,一手里握了本陆凝的书在看,一手看着旁边炭炉上暖着的铜茶壶。陆凝躺的很不安生,断续咯血,咯过了便把染红了的绢子交给苏麦,苏麦一只手覆上,很快吸成白绢子,再给他交回去。
陆凝痛得厉害,又百无聊赖,于是偏过头去端详着苏麦。姑娘全然不在意被人端详,依旧看书,大有天塌地陷她自屹然不动的气势。陆凝心头有一重疑惑,想起姑娘素来的诚实品格,他决定开口直接问:“苏麦,你死时多大?”
姑娘闻言,放下书认真思考了一下:“我不大过生辰,也许记得不准。应是二十二岁吧。”
“那便是……出生在大燕启元帝登基的那一年。”
“你这样一提,我便想起来,的确是。”
陆凝垂下眼帘。
那一年,大燕熙宁帝陆楠去世,大燕启元帝陆梁登基,和大殷撕裂停战协议。那时的大殷嘉烈帝杨濯,也正是大好年华、意气风发时。从那时起,大燕和大殷各起旌旗,陷入了近百年的铁血绞杀、明争暗斗,流血百年,直至今日。
——且这争夺依旧没有完结。
启元元年。这一直只是写在书里,让人神情激荡、心向往之却无法真正接触到的历史过去,而眼前的女子,曾亲身见证过、经历过那一切,如今又带着这样一双眼、一颗心来到了他的身边。
上一世,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陆凝不由得惘惘地陷入思绪,心里的事一重又一重交织。
苏麦却丝毫不觉,见陆凝面色变幻,只当他是痛得厉害:“你要喝茶么?”
“啊?……好,好。”
——反正不管自己真痛假痛,有人倒茶当然是好事,先答应了再说。
陆凝不由得苦笑。
这姑娘虽不是活人,可与活人又没甚区别。但他在凡活人面前必戴的戏子面具,今晚却无影无踪了,甚至连自己的想法情绪都懒得掩饰,笑就是笑,哭就是哭。好在她真真纯粹实诚,大概根本不屑于分心去思考他在想什么。
苏麦递过一张绢子来。陆凝怔了一下,抬手接住。苏麦眼眸深邃,像两口冰蓝的井。
——
苏麦自案头挑了一个蟹甲青茶末釉碗,匀了半碗茶水;突然又想起正经沏茶之前茶碗儿应先用茶汤滚一遍才成,连忙倾了这一碗,又再匀了一碗出来,将茶碗递给了陆凝。她固然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