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麦瞥见那笑里有三分寒意,便没再应话,只是取过案旁素笺来,将贺儿所中的药石算计还有治疗的方子都细细写在上头。
这是今晚她写的第三张笺了。
苏麦写好,待墨迹干透,陆凝拿过来仔细看了几遍,握在手里,越握越紧。
“你先坐在这儿,别出声。”
未等苏麦应答,陆凝便拉响了床头的金铃。
不过须臾寝殿的门便被打开,半夏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大少爷痛得太厉害?”
“不是,是我有事求你。”
屋内的布局似乎有些不太对,总觉得哪儿有些奇怪,茶铫子怎麽有人动过?床前为何多了一个绣墩?半夏扫了一转,蹙起眉:“你又没听我嘱咐,擅自起身了?”
“缺人伺候我,我当然不能渴死自己,不过是倒了茶喝。”
“让你叫人不叫人,偏要自己糟蹋自己?”半夏一口气堵在心头,登时柳眉倒竖,陆凝连忙连声讨饶,递过素笺去,止住了半夏的话头:“半夏姐,陆凝错了,真的错了。你别急着骂我了,我有事给你做。”
半夏接过素笺,仔细看着,面色越来越白。
“是贺儿?”
她突然道。
“是啊,是贺儿。”陆凝仰卧在床上,一双眼寒芒闪烁:“自得知这事,这几天来,我思来想去,本要悄悄处理。可有些人胃口大的很。既然贺儿的子嗣、我的命,他们通通都想要,那我便要让他们瞧瞧自己吞不吞得下。”
半夏气极反笑:“温氏?胡氏?还是贺氏?有本事真刀真枪冲着我来,别弄这些下作东西,令人不齿。”
陆凝心底叹了口气,瞧着半夏,温声劝道:“半夏姐,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有心算无心。好在贺儿受的暗算还能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半夏一言未发,将素笺自茶铫子上燃着的炭火里焚尽,然后跪下来执了一个燕然重礼,转头便去了。
陆凝遥遥望着半夏的背影。殿门一合,他微笑出来:“半夏姐这一去,可是风火雷电。那些暗投脏东西的人跑不了了。”
“你为何不将治自己的药方亦给她,一并去办了?早些换药,你也少些痛苦。”
苏麦神色淡素,自绣墩上轻轻站起了身,极认真地问陆凝。
陆凝心底一涩,极力要从她面上上寻觅出一丝一毫为着他担忧的痕迹,然而依旧没有。那张脸太淡了,像到处留白的水墨画,纯粹至极,他什么也寻不到。她问他的伤势,就是因他有伤,而她是个医者,无干其他,自然如太阳东升西落、草木春华秋实。
简直是惹人生恨的认真呢。
然而陆凝依旧笑得波光潋滟:“半夏准能推断出来有人来过,但她决计想不到是你,只会以为我在外头结识了甚么医者。所以,贺儿的事也罢了,我再提出要换自己的方子,只怕她多心,又告诉我大哥。明天再偷个空儿把我的药换了就是了。”
苏麦蹙了蹙眉,突然意识到陆凝是不想暴露出他来:“如今我已并不大在乎别人是否知晓我的存在,你不必如此。”
陆凝也学着苏麦的样子,认认真真地道:“但我们约好了,你要帮我。你已经骗了我欲跑一次,不许再失信了。为做我的一着妙棋,便要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你才是,这样我也好帮你查消息,以免打草惊蛇。”
他觅着眼前女子的神色,却依旧找不到一丝波动和变化。苏麦仿佛思考了一瞬,然后非常认同地点了个头,面上依旧清清淡淡:“嗯。”
谈判如此干净利落、皆大欢喜,本该让人畅快,但不知哪儿来的无名火,烧得陆凝一腔是气。这姑娘倒像云或水,软绵绵让人无处着力;却也像巍峨群山,非人力所能动,执着笃定又认真,任你百般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