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麦写好药方,压在镇纸下。
陆凝定定地瞧着她。眼前的姑娘容貌明丽,神情端肃恬淡,他看着她,心极静,安宁平和。
若是能一直这般该多好,什么都不必问,什么都不必说,两个人静静地在这里千年万年。可是究竟不能够,他有他的血,她也有她的血,他不能什么都不考虑,什么都不提防。
终于,他还是开了口:
“苏麦,你究竟是谁?”
“你查过我。”
苏麦倒没有退避,而是坦然看着陆凝:
“你都查到了一些什么?”
“史料散迭太多,我只查出你是前朝真一教送入宫中炼丹的十二名女方士之一。你……真是真一教之人?”
陆凝见苏麦坦诚,自己也不再遮掩。
“正是如此,”苏麦垂下眸去,玩弄着案头的温玉摆件儿:“你已是知道了,不必再问我。”
她竟光明正大地承认了自己是真一教之人。
陆凝方起疑惑,突然心思轮转,暗暗叹息起来。她死时的真一教,和现在的真一教也许早已是两样面貌了,她死了这许多年,又如何能知晓?
“但我没有查到,你是为何而死。”
“宫中普通女方而已,史上无名,你自然查不到我为何而死。我曾被前朝末代帝君帝濯看中侍寝,因此被算成帝濯的嫔妃,帝濯死后和他其余嫔妃一并鸩酒赐死,为帝濯殉葬。”
“……那你该是帝濯的嫔妃了,为何还是女方的打扮?”
“因为他运气不好,那晚还没有临幸我就暴死了。”
苏麦微微一笑。
短短几句话,却如同耳畔惊雷。
陆凝只觉得自己嗓子发涩:
“照这样算来,你死了已经五十五年了。”
“嗯,”苏麦淡淡地道,“我的身体应该被葬入了帝濯的广陵,早已烟消尘散,至于我的魂魄……”
她看了看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像常人一样会困,但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痛,只有你能看见我。”
“是你生前修习过什么术法么?”
苏麦看了陆凝一眼,眼波素素。
“包括我,真一教的绝大部分教众都只是普通人,也许真一教的确有那种虚幻缥缈的术法,但我没有接触。入宫炼制金丹甘露,不过只是呈给帝王的一个谎言,所谓的长生之术从未存在过。真一教,只是一个修习医术、保护书卷的教派罢了,但到底担着国教的名号,前朝帝濯暴虐骄奢,喜好长生之术,我们也只能虚与委蛇。”
苏麦神态坦然,话音依旧如谷底冷泉,浸得陆凝脑子发冷,无比清醒。
她太过坦然,他没法不相信她的话:
“也许你现在这样子只是意外,毕竟天地造化神奇。但你似乎需要我的血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
苏麦迟疑了一下:
“嗯。我在城中游荡了几天,越来越虚弱,迫不得已回来找你,却不想真是血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我唤醒了你,”陆凝字斟句酌,“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
陆凝第一次见到了苏麦的茫然。
姑娘惘然着:
“还哪有甚么以后?这已经不是我的时代,我的所亲所爱、所归所扶都早已化作灰烬。我该做的事情,上一世已经都做完了。”
陆凝只觉得自己嗓音发颤:
“可你不想再活下去么,哪怕是以这种方式?活着还能看到崭新的日出、鲜活的人世,消散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活下去……活下去,已是没有意义了。”
苏麦一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