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承不承认,声音,一直都是人类最立体的记忆之一,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可能不记得昨天早上吃过什么,但是当他颤颤巍巍走在街边,偶然听到一首熟悉的老歌,这时候记忆的闸门汹涌大开,那些早已忘却的细节,依旧清晰可见。
就像龙山现在这样。
莫九妹的一声“三哥”,宛如昔日的黄鹂鸟啼,在龙山的心头上回旋。
时光回溯数十年。
他想起了,那个喜欢站在半山腰上,气喘吁吁,背着光呐喊他名字的纤瘦身影;那个拉着他溜进厨房,躲躲闪闪地端出一碗心珍藏的红烧肉,藏在菜碗后面那红扑扑的俏脸;那个随着他一同在路上奔跑,肆意嬉戏,追逐打闹的欢声笑语
还有,在月光下,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向他不依不饶讨要回答时,流下的眼泪。
回忆到此处戛然而止,回过神来,一滴来不及阻止的滚烫热泪从龙山的眼眶里悄然溢出,顺着脸颊的孤线划下,落在灵台桌面,化作一片晶莹。
龙山不敢动。
他甚至不敢吸气,害怕肩膀的耸动会让背后的那个敏锐的人儿察觉。
既然已负她太多,如今又何必验明真身,给她徒添烦恼?
可是,她一意孤行,隐世多年,又何曾真正惧怕过这些?
不打扰,真的是温柔吗?还是说,只是一种变相的逃避?
亦或者,一直以来,不敢去面对的,始终都是自己?
龙山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立即回过头去,向背后莫九妹坦诚自己的身份至于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就随它去吧!
如此情深义重,我又岂能辜负!
然而,就在这时,莫九妹又说话了。
“很抱歉,老人家年龄大了,总是克制不住自己念旧,给你添麻烦了。”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在擦拭眼泪。
克制不住吗龙山像是中了定身术的木偶,机械而又艰难地用抹布擦去了桌面上的那滴眼泪。
鼓起的勇气随之倾泻,将自己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龙山眼神内敛,低声问道:“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吗?”
“又怎么能忘呢?”莫九妹自嘲一笑,抬起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又有谁,能真的忘掉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呢?”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龙山想到了记忆中的妻子是啊,伶儿,即使时过境迁,我又何曾忘掉过你分毫?
见龙山沉默,莫九妹收回目光,将视线再度投向龙山僵硬的背影。
“你说你有佛性,那你能否为我解答,为何我青灯古佛二十年,心绪却丝毫未减,以至于夜不能寐,茶饭不思,苦海沉沦,又该如何解脱?”
龙山深吸了口气,回答:“佛总说,要学会放下,才能到彼岸。”
“如何放下?如何放得下?”
“自在于心。”
“说得简单,做起来太难。”
“人生在世,顺其自然,莫因求不得而放不下。”
“那你放下了吗?”
“我也放不下。”
“既然人人都放不下,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放不下,便成了执念。”龙山抹了把脸,回过头,看着莫九妹的眸子,缓声道:“执念难消,终成业障!”
“我又如何不知!?”
莫九妹胸膛起伏,眼神中愤怒与哀愁交织:“二十年来,我舍身断旧离世,恪守清规戒律,日夜颂经念佛,可执念却总消不掉,倘若不是戒律仍在,我真想一死了之!”
“既然如此”龙山低头看地,叹道:“执念放不下,那便不放了吧。”
“什么?”莫九妹愣了楞。
“执念也是念。”龙山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