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桃意有多令人醉,要等到鬓染秋霜之后才发现,原来不过是酒正浓,人未醒。
暖窗半扇而开,梁澹在阁中的窗前站了整整一夜,直到远方的天角开始泛白,男人才走至长案边拿起笔墨。
笔间玉龙游走,待厷虞进来了这阁中之后梁澹便将那张纸帛交至了他的手中。
“这……公子,厷虞恳请您再三思。”
厷虞眉目紧皱,他拿起纸帛又再放下,一时间只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吧,此事我自有分寸。”
梁澹斜靠在他身后面的狐裘垫上,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公子,这可是南邑的一块封地,这块封地居天险之固,又临南楚边境,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厷虞紧捏着纸帛绕至梁澹面前,他负气环过手臂湛湛对着男人言道:“况且那楚王正身患重疾,这玚樂巫士现在就等于是楚王的命,公子若是此时执意要请那玚樂巫士来作客大梁,楚王不同意还尚可,可若是那楚王恼羞成怒故意借此机会来讨伐大梁,公子,那到时岂不是得不偿失。”
“厷虞,你倒是愈发进益了。”
梁澹轻阖着眸,他的双手交叠而放于膝上,柔柔光泽在他的身上枉瞬流转,袅袅余香迎风自绕。
“公子既是知道那为何还执意如此,今儿个厷虞倒是要好好放一回肆,即便公子要罚我厷虞也要请公子收了这成命。”
厷虞持剑而禀,梁澹偏是将玉扇的柄头重重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再这样啰嗦,今日去后就不必再回来了。”
“公子,可是……”
厷虞上前回允,可刚想开口,这阁外的守卫却进来通禀这圻山的苦渡大师却是有要事求见梁澹。
梁澹睁开眸,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厷虞一眼,厷虞心虚只得垂首,梁澹起身离开,他只下留了一句话。
“还不快些去备轿。”
“是,公子。”
在这大梁京师的王城郊外有一座圻山,而梁澹他们口中的苦渡大师便就是在这山腰苦渡阁中所隐住的大师,这位大师隐居在这圻山已隐居了三十年,他向来不问红尘,仙风道骨,可谓是备受梁澹的崇敬,几年前梁胥公曾将梁澹安置在这里修养佛性,故而梁澹与这苦渡大师也自是一番颇深的情谊。
霞蔚缭绕,幽雾渺渺在这圻山间冉冉浮,平林漠漠烟如织,磬钟长鸣,这圻山的参天树木间飞出行行鸿雁,远上古天自有一种苍茫寥阔之感。
这苦渡阁的山院中有一方莲池,整整过去了半日,自梁澹到这儿后他便就一直坐在这莲池旁边。
“大师,你看这莲泉水虽是源源不断,可日复一日之后澹却是觉得这泉水蕴藏着无穷的变化,泉水虽是不竭,可那份清澈纯然却是每日都不一样。”
“公子可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那份执念。”
苦渡仙人舀着茶叶,他凝着梁澹,眸中澈然无痕。
“佛有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公子,这世间万物本就瞬息万变,一朝成空最后不过都是南柯一梦罢了,有缘起,也有缘灭,公子又何苦执着于心中那点执念不放。”
苦渡仙人对着梁澹说道,他的眉宇间别有一番朗阔万疆的不尽深意。
梁澹拂袖拿起一杯茶盏,有风拂过他茶盏之上的清叶,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香,梁澹温若一笑。
“大师所言在理,世间万世万物虽讲求缘起缘灭,但这缘起缘灭有时也在澹的心中,大师,执念虽苦,可澹却愿心中有那方经久的执念。”
“公子可还是仍执意要去寻了那玚樂巫士来?公子是个聪明人,想来不用老道多说也自是会明白其中的利害所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