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自然不知马车里的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沈晚月,一边着家将收拾好货箱,一边护着沈晚月主仆,寻着有人烟处问明了路,得知再往北三十里就上官道,便沿着泗水、渑池一路北上。
走了摸约两个时辰的功夫,抬头看看天色,眼见金乌西坠,梁铮便打马走到车边,道:
“看来今儿是到不了河南府了。现在天色将晚,咱们跑了一整天,人纵未疲,马也累了。倒是该寻个宿头才是。”
香云正坐在车板子上赶车,闻言笑道:“正是这个理儿,我瞅着前面不远有个镇甸,咱们到镇上再歇。”
梁铮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不远处一座大镇横亘,被夕阳的余晖映得通红而萧瑟。只是看着虽近,摸到镇边已是酉初时分,店铺都上了门板,只巷口几家面瘫、小吃还点着了几簇的羊角风灯,众人一路问询,这才在西南角找着了一家油漆剥落,檐角生草的客店,门口挂着盏“气死风”灯,大车门上还写着“悦来”二字。
当下众人在门口解装,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早迎了出來,口里不停他说着:“哟,客官今儿大驾光临,小店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梁铮抬头看时,只见此人一身靛青布袍,外罩黑竹布褂子,雪白的袖口略向上挽,显得十分干净利落。知道是店里的掌柜,遂笑道:
“掌柜的,整两间上房,要清净的。”
说着就要迈步进店,不料却被一把拉住了。
“实在对不住,爷。”掌柜的赔笑道,“下个月就是春闱,进京赶考的举子太多,店里上房只剩下一间了。”
这一下梁铮可犯难了:队伍里有女眷,这难道要自己去和家将们挤大通铺吗?
说话间,沈晚月也扶着香云下了车。
“要不换一家店吧。”她说。
“姑奶奶有所不知。”掌柜的回道,“这方圆十里就只我们悦来一家客栈,若是不信,只管到镇上一问便知。”
一番话说得沈晚月也没了主意。梁铮见不是办法,只得道:“掌柜的,可否通融一下?我们歇一晚就走,多给房钱。”
那掌柜的却仍是不住地打躬作揖,嘴里只道:“不是小的不肯通融。这会实在是没房间了,楼上住的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难道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有钱还不赚吗……”唠唠叨叨地只说个不住。
梁铮还要再说,侍立一旁的徐虎早不耐烦了起来:“少爷别急,您是头一次出远门,不懂这里头的弯弯儿绕,待我来问他。”
说着面色一沉,冲掌柜的喝道:“你莫唬我,这么大的客栈,怎么会一间上房都腾不出来?”
说着,也不顾店家拦阻,径自摔了帘子进去,只见大堂上十几个人围坐桌边,此外还有一个面目清俊的中年人。徐虎没多理会,又钻进后院,不多时“唿”一下挑帘回来,指着店家怒道:
“难怪人家说,车船店脚牙,没罪也该杀。后面不是还有一间大房么?又偏僻又干净,你这混账东西竟敢骗人!”
掌柜的忙道:“阿弥陀佛……咱们这是百年老店,哪敢骗您?那是楚府楚老爷常年包下的,小的可做不了主,爷若是实在想住,何不自己和他商量?这会楚老爷就在大堂。”
一边说,一边把梁铮等人引进店里,远远地指着大堂上那位写字的中年人,悄声道:“那就是楚天行楚老爷。”
梁铮见大堂里雅雀无声,众人个个都像泥菩萨似的,聚精会神的看着楚天行写字,不免微微有些奇怪,拉了拉掌柜的低声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回爷的话,”掌柜的道,“这几位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正会文开诗坛挽联呢。”
“挽联?”梁铮微微一愣。
难道有什么人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