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旧京琐记》是夏仁虎所做的风俗、掌故类笔记。这本笔记里面,对前清的许多事情做了记述。因为夏氏身在旧京数十载,他又亲身经历、耳闻目睹了前清的很多事体,所以,他的记述能道人所未闻,能所述有据,能使人信服。
今天先讲《旧京琐记》卷七《时变》中的一小段,以飨读者。后续,会把愚以为有趣、有味,可读、可观的部分一一整理,让读者一睹这位前清京官耳听目见的旧京情境图景。
《时变》一卷,写的都是清廷遭遇的重大变故。这些变故,史书中均有载记,此处不做赘述。
今天所讲的这一段,是1900年(庚子年)八国联军入侵之后,旧京的一段事体。
按照夏仁虎的履历,戊戌变法(1898年)的那一年,夏仁虎以拔贡身份到北京参加殿试朝考,成绩优秀,遂定居北京。
那么,庚子国变发生时,夏仁虎刚到旧京2年,他的记述,当有所据。
话入正题。
八国联军入侵旧京之后,由于形势窘迫,慈禧太后携光绪皇帝仓皇出逃。想来,这种一夕天堂、一夕人间的大变,一朝坐拥雄师的威武、一朝被追落荒逃窜的凄凉,是很能震动任何人的心魄的。
李后主当日,曾有凄切的词句: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读来让人心酸。可是,如果把小南唐李后主的吟唱和大前清两宫西狩时的狼狈一比,李后主的眼泪似乎还是单薄了些。
实权派慈禧太后硬拉着处处受制于人的光绪帝逃出旧京之后,偌大的一个京城、一个国之重地,忽然就变成了无主的混乱场所。混乱的环境下,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那些个压抑了人性之恶的歹徒们,在没有管制、没有秩序、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尽情地将他们人性中的恶劣释放出来。于是,明目张胆、大摇大摆的抢劫蔚然成风。一时间,这京城不再是天子脚下的温文尔雅,而变成了强盗横行的嚣张跋扈。
抢劫之后,那些个泼皮、无赖,原本是一穷二白、一贫如洗,忽然间就都成了暴发户,都成了款爷。
按照前清的规定,个人的服饰要遵从国家的规定。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什么样的人佩什么样的饰,这都是要按规矩来的。如果不按国家的规定穿着打扮,小一点,要受到社会的舆论谴责;大一点,要被国家机器惩处。
那些个泼皮、无赖在混乱中抢劫之后,以为天下至此大乱,可以胡作非为,为所欲为。他们把抢劫来的服饰,毫不顾忌地穿起来,并且洋洋得意地招摇过市。原本可以从服饰辨别身份的前清京城,一下子变了,看在曾经对旧京服饰熟悉的大伙眼中,一下子就错乱了。街面上行走的那些个人,胡乱的穿着打扮,东拉西扯的穿法,猜想,大约就是光脖子打领带,大裆棉裤配西服的怪异。看见的人,不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穿,也不知道这么穿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抢劫得来的东西,让这些泼皮无赖喜不自已,总想显摆一下。乡下人说,买了个尿壶,就等不到天黑。大约就是这个心态。后来的朝代,听说有暴发户用钱币糊墙的,大约,与此同出一辙。
原本,狐裘是深冬严寒时的穿戴配饰。可是,这些抢劫到狐裘的泼皮破落户,根本就等不及,怕炫迟了,人家抢了他的先。在秋风稍稍吹动,天气还有夏的余热时,无赖们就慌忙把狐裘穿戴整齐。这时候,往街上一走,还真是旧京一大景观,所谓“秋风甫起,狐裘满街。”
等到冬至时,寒风凛冽,入侵的外国军队对旧京实行分段驻守,以便管控整个京城。那些抢劫者前此抢劫的财物已经挥霍光了,要再去抢掠,又怕吃了洋人的枪子儿。那些初秋时穿戴狐裘满街走的泼皮们,这个时候,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