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蒲素和小伙伴们,在打完球后会去曙光电影院旁的国营冷饮店,喝一杯冰水,或者来一碗冰镇绿豆汤。
只要王艳在,蒲素就会请她喝汽水,橘子味儿的。
橘子汽水,两毛钱一瓶。蒲素每次都要背过身,从他的乒乓裤松紧带里侧,摸索半天才能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毛票和钢镚儿,那是他让妈妈给他缝的贴身小口袋。
运动短裤口袋太浅,经常打完球想喝杯冰水,蒲素发现钢镚儿早蹦没了。
蒲素有薪水,他和姐姐分别每月承包洗碗和倒垃圾,固定收益两元。在当时这薪资水准,老蒲绝不算是剥削童工,算是有良心的老板了。
而且蒲素还时不时有点外快。
和当年大多数家庭不一样,蒲素爸妈从不在家做早饭。蒲素刚上学的时候,老蒲上班就带着姐弟两一起出门,路上到饮食店买好早点给他们。等姐弟两大一点了,每天早上在桌上放好钱和粮票,让他们上学路上自己买。
之前饮食店都是国营,早点品种也少。后来渐渐就有农村上来摆摊做早点的摊贩了,烧饼摊兼卖油条,锅贴铺里卖豆腐脑很是丰富。
偶尔有小贩递过烧饼后会鬼鬼祟祟地问蒲素:“有粮票吗?我这里收粮票。”
蒲素在稍一愣神之后就秒懂。
蒲素记忆里搬过两次家,搬到哪都一直有在宿舍区里转悠,吆喝粮票换鸡蛋,粮票换菜刀的小贩。计划经济时期,农民到了城市没有粮票光有钱也是寸步难行。
蒲素家没有负担,比如他同学家里就有很多其他亲戚需要接济。蒲素家则相反,时不时会接到来自桑海的包裹。
蒲素喜欢吃的零食糖果c衣服鞋子c甚至书包c橡皮c铅笔等文具,奶奶时惠卿都会让蒲素姑妈在桑海买好邮寄过来。
所以蒲家粮票完全用不掉,抽屉里随意摆放,也从不上锁。蒲素小学就开始受老蒲影响集邮,多年来以收藏为名,每个月都拿一些粮票夹在邮册里,从全国粮票到南州地方粮票都存了不少。
有时候想买本书或者其他东西,零花钱不够,邮票是舍不得出手的,他就去卖掉一些粮票。因此在那个年纪,蒲素从来不差钱,同龄人里算是个小土豪。
和王艳在冷饮店喝汽水的时候,蒲素会不顾烫伤从嗡嗡作响,噪音巨大的老式冷柜裸露的冷凝管上,抠一些凝霜捏成冰块,交给王艳攥在手心或敷在脸上降温。
这种举动,是懵懂中的蒲素为数不多c能够想到的对女生示好之举。每当看到敷在王艳脸上的冰块,渐渐消融化做水滴从她脸上滑落,蒲素就很满足。
只是很快,哪怕蒲素再不情愿,原本两人以乒乓球切磋为名建立的频繁来往,随着夏天的结束只能戛然而止。
两人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之后虽然有过几次上学途中偶遇,只是大多时候彼此身边都有同学,只能当做陌生人般擦身而过,这让蒲素很是苦恼。
直到那年年底,接近元旦的那几天
蒲素集邮,所以每到新邮品发行的日子,他会带上集邮卡从终点站曙光电影院坐公交车,到邮政总局购买新发邮品。
这一年,在邮政总局他发现了一个短暂商机。
南州市是座拥有很多高校的省会城市。八十年代每逢元旦新年,亲朋之间尤其是大学生群体,流行相互寄送明信片。
亲友同学之间彼此写一些祝福的话语在精美的明信片上,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算是既时髦又有面子的联络方式。
只是当年大家都不宽裕,尤其是大学生群体。城里的学生父母都是拿的死工资,而那些鱼跃龙门从偏远山区考进大学的寒门学子,则更是入不敷出。
动辄两三元一套的明信片很多学生都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