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走出庙，抬眼碧色的眼瞳倒映着的便是已经枯竭的榕树，眸里不由渐次染上了浓烈的沉重。

    他走了过去，五指聚拢放在树前，闭眼。

    过了半晌，他便无力地放下手，温和的嗓音里是怎么样也掩不住的干涩：“终究还是不行。”

    “这棵，是榕树吗？”一个柔和的嗓音自身侧响起。

    涉诧异地转过头，耀眼的日光从女孩的身侧斜映下来，勾勒出了一张柔美的面容。

    那样的面容，竟然有几分眼熟。

    “这棵树有多少年了？”云沫看向涉，却发觉他的神情有几分古怪，等她想一探究竟时，涉已经转过身。

    涉看着枯树，眼里染上了黯然的色泽：“快二百年了。”

    他的守护神木，终究因为他的神力不够，面临着与他一同消失的结果。

    “您恨云家村的村民吗？”

    涉愣了一下，他侧过头与云沫的目光正好对上。

    那双灿若繁星的双凤眼突然与记忆中的一双眼睛重叠。

    原来是他的子孙，难怪他昨晚会觉得熟悉。想起那个如太阳一般阳光的男子，似乎也问他相似的问题。

    “人类会有薄情的时候，如果哪天他们弃你而去，你会恨他们吗？”他的脸上一直都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即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一样。

    当时的他并不太理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村民们满怀喜悦的笑容，他就接受了那个建议——建造山神庙。

    很快半年之后，饱含着村民心意的一砖一瓦建成的神庙里，供奉着他的神像。他也因为村民们的信奉，神力日渐增强。那些日子他努力地倾听村民们的祈愿，尽力地去实现他们的愿望。

    看着他们的笑容，他觉得非常的幸福。

    他曾经想过，一定要用自己的神力保佑这个村子的子孙后代，一直一直下去。

    可是。

    过往如潮夕，阵阵翻涌而出。

    曾经通往山神庙的山路，一到晚上必定会一夜灯火通明。

    曾经一到初一十五过年过节，山神庙必定会有袅袅升起的供香，从早烧到晚，整座山都萦绕着供香的气息。

    曾经的大榕树枝繁叶茂，每到夏季必有村民在那里乘凉，边摇着扇子边说“还是山神庙好，又凉快，又舒服”。

    曾经。

    他又看了眼破烂不堪的山神庙，最终将视线转移到已经干枯的大榕树。

    恨吗？

    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眺望着远方，明媚温暖的光影漫入了他的眸底深处，可是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我们山神，是为了掌管某与庇佑一座山的一切生灵而存在。我们的职责就是感受整座山的运作，以自己的神力保证这座山的繁盛。

    身为山神的我们，是不能离开自己管辖的范围之内。我们一旦离开，没有山神庇佑的山会迅速衰退，几日之间就会变成荒山。所以，我们的生命很长。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死去的那一天。这种感觉，你们人类应当不会懂的。”

    涉的声音很温和，可是这样的一字一句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助。

    “那一次我救了山下村民的一个孩，当那个人来给我道谢，并提出要给我建造山神庙，希望我能庇佑山下的村民时，我就答应了。

    从那时到现在，虽然只经过了一百多年，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时的决定。

    一百多年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无限岁月中的一个片段。可是于我来说却是无法忘怀的日子。只是。”

    涉停了一下，突然环顾了一下周围，碧色的眸底幽深婉转，眉眼中满是内疚：“对于它们，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它们。”云沫刚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