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不敷衍罢了。
好罢,我今天站在这里,还是做不到对你敷衍。 我认真同他解释道,“你在云安也待不了多久,我一个人在你的府邸住着难免有些孤独。”倘若我再鲜活闹腾一些,便会与他开玩笑多说一句“这个理由您看看合适了吗”。
“孤独……”他的手松了些许,我能感觉到他指尖在轻颤。
凛冽的风声过耳,我依稀听见他无措地呢喃着,“我也很怕它。”
语毕时,他总算放开了我。看来这个理由很合适。他因不想我孤独而放开手。我料他对孤独也深有体会,才能感同身受。
孤独,果真是人人都害怕的东西。他此时落寞的神情告诉我,这些子年里,他吃尽了孤独的苦。而我作为与他重逢的故人,不仅不安慰他,还走得干干脆脆。
不过我实在不明白,来回才半个时辰的路而已,若是想同我叙旧,坐着马车来找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并,他说过会去陈府教弹琴作画。
总归不是再也不相见。不晓得他方才听到消息那一瞬为何第一反应便紧握住了我。
从前我每日跑去解语楼找他,一来一回间同样将近半个时辰。
想来上天还是很眷顾我,冥冥之中安排我也体验一回被他亲自找上门的感觉。我果真不虚此行,目前来说,了断尘缘的路还算圆满。想到此处,我哀哀嗟叹了声。希望他不要听见。
见他无话与我再说,我抱着小包袱转身要爬马车。
“我送你。”他似平静下来了,对我说道,“明日我会来找你,一起任教。”
我一愣,直言道,“其实我原本想的是,我们任教,是不是应该分个单双比较好?”
垂眸间,正对上他缓缓微蜷起,逐渐紧握的手。
我不敢再多言。说多是错,我从前常因说多惹他生气,如今好像还是这样。上天,我究竟怎么才能讨他欢心一回?
“你不必送我了,外面冷得慌。”我低声拒绝了他的好意,扭头钻进马车里。
双辕滚走,发出寂寞的吱嘎声。两壁上的帘子被风刮起,我心惶惶,不自觉时已转头回望,看见他还站在原地,目送我乘坐的马车和我。
他一身白衣好似与苍茫大地融为一体。唯有眼角猩红我能看得清。许久,我见他忽然蹲下身,缓缓捧起一把雪,掩住自己的脸。
我想起孤傲的红梅。梅骨被风雪摧折时,仍十分不舍它枝头坠落的细雪。
我将脑袋倚在车壁上,想到当年抱着一去不回的决心离开云安时的事,想着想着,也就睡了过去。
分明是睡了过去,眼角那滴由烫到凉的泪还是多情得令我心惊。
我睡着了,却还能感受到一滴眼泪从我侧颊滑过时留下的痕迹,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觉得很是可笑,竟流着泪笑了起来。
好罢,我根本没有睡着。
毕竟我不过是去个来回半时辰的地方,矫情成这样,也不知还能惹谁心疼。
只是看着他如我梦中才会出现的那般凝望我远去的模样,我隐约明白了些东西。明白了这两日我不敢想的那些东西。
兴许阿笙得没错,当年,真是我误了。我这些年,过得太冤枉。
可在他有了妻室之后,上天又告诉我,是我误了。他须得是有那么一点点情分在里头,而今才会待我不错。那情分大概不多,但若当年我乘胜追击,兴许也就成得明明白白了。
我此刻不知应不应该怨我自己那时太过蠢笨。
上天是当真踏踏实实地赠了我一场无疾而终,圆满了我了断尘缘的路。我很感谢它。
马车外风声喧嚣,这回我是真的睡了过去,再清醒时,耳畔传来的是谁在拨弄算盘珠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