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循声看去,看到从雪里露出了一块蓝黑色衣服,那是骑兵服。他的心立刻紧缩起来,放下铁锹,双手快速刨雪,其他人也过来帮忙,很快,露出了里面的人,先是手、胳膊,然后是头,抖机灵,和冰一个温度的抖机灵。
李天行的脑子发木,手也发木,机械地拼命挖雪,当大半个人从雪中现身,他把硬邦邦的抖机灵半抱半扛,另一只手拉住绳子,上面的人合力把他们拉上来。
李天行把抖机灵平躺着放下来,他的手臂和腿脚还保持着死前努力攀爬的姿势。所有人立刻围上来,庞五哭喊着:“抖机灵,你咋就这么走了?我们找了你几天,你咋就这么走了……。”
哭声、呼唤声,让雪地的颜色更加惨白,让冰冷的北风更加呜咽。李天行认真地用手把抖机灵脸上、头上的雪一点点弄干净,露出他干净、年轻的脸。李天行看着这张脸,脑海里活生生的抖机灵不断闪现,他的存在总是伴随着欢乐,好像每个人都可以拿他来打趣,好像他天生就是让人取乐,那是一种最卑微的快乐,最质朴的快乐,最平凡的快乐,平凡和卑微到可以忽视他的价值,但此刻,这种快乐永远失去,人们才发现,失去的是最宝贵的东西。
李天行含泪伸出双臂,把硬邦邦、冷冰冰的抖机灵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希望自己的体温可以温暖他,他能够就此活过来。
泪水滑落,滴在抖机灵的脸颊,李天行失声痛哭,怀中的抖机灵依旧是硬邦邦、冷冰冰,那个温暖快乐的抖机灵再也回不来了!李天行仰天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所有人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不远处的那个雪窟窿,在哭声中再次雪崩,掩埋了那个吞噬过生命的死亡陷阱。
契科夫和苏珊娜站在外围静静地看着,那是一群历经了战火、饥饿、严寒,各种苦难之后依旧努力活着的男人,面对困苦,他们没有泪,他们的泪,只为了彼此的兄弟情。
苏珊娜捂着嘴啜泣着,抖机灵那天的话,此刻在耳边回响,他告诉自己什么是兄弟,按照他的说法,他和李天行这些人,应该是患难兄弟。如今,看着雪地里悲痛欲绝的这些人,她终于理解了这层意思,他们是兄弟,是为了彼此,情愿付出生命的兄弟!而他们此刻的痛,就是失去家人的痛!
茫茫的雪地上,又多了一座新坟,来送抖机灵的人络绎不绝,似乎整个营地的人都来了。李天行有些惊异,但随即明白了:抖机灵走了,他带走了这些被苦难和死亡笼罩中人们的所剩无几的那一点点快乐!
抖机灵走后的第四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在营地中瞬间传遍:南京政府终于确定了回国安排,具体日期和路线将近期下达,撤退的目的地是新疆的塔城。
消息传开,大家不禁茫然。
“新疆?那不是最西北吗?咱们老家可是东北,整个一个大调角啊!”
“是啊!有近的地不去,跑那么老远做啥?”
“咱直接往南,不就进了蒙古,然后河北、山西,哪儿不能去?”
“可不,新疆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听说都是沙漠,没草、没树、没水,要渴死咱啊!”
“上面咋想的,不是跟咱有仇?先让咱们到这个冰天雪地的苏俄,又冻又饿,一下子又让去寸草不长的大沙漠,这是成心要往死里整啊!”
“欠削的瘪犊子们!奶奶的,不听他们的狗屁命令,咱们到蒙古去。当家的不是还有个结拜兄弟,是蒙古的王爷。草原人多豪爽,喝酒、吃肉、跳舞、摔跤,最合咱东北人的脾气。咱去蒙古!”
“对,去蒙古!谁爱去新疆谁去。反正我不去!”
谭仲恺在李天行身边坐下,看看他沉郁的样子,小声说:“团长,你咋想?兄弟们都不想去新疆,嚷嚷着去蒙古。”
李天行眼神黯淡,看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