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正门前。
车帘挑起,恭王踩着家奴的背下了车,已有两个锦衣卫走下了胡府的台阶,挡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前方。
“参见王爷!”锦衣卫们跪下行礼。
恭王没有看他们,而是抬头望了一眼胡家的匾额。
一向古朴典雅的胡家府邸,在这个被锦衣卫围了家的深夜,竟显示出几分阴森萧瑟来。
“辛苦了,都平身吧。”恭王低声说道,虽然已经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但他的眼睛还是肿胀着,显得比以往更加憔悴。
他看了看眼前的锦衣卫,“你们还在这儿守着,是父皇的命令吗?”
“回王爷,皇上说怕胡大人深夜上任,来不及料理家中事务,就派我们先来看看。”
恭王心里一阵惊寒,嘴角略略抽动,表情与声线仍努力保持着平静,“那你们料理得如何了。”
“我们已经清点完府中的陈设,”说着,锦衣卫双手举起一道卷轴,“都在这里,王爷可以过目。胡大人说既是要北上抗金,他家中诸事也要一切从俭,所以临行前遣散了大部分家仆。不过皇上想着这毕竟是胡家的祖宅,还是应该为胡大人留着,但现在家中既然没有了仆从,我们就来先替胡大人看着门户。”
恭王接了卷轴,作势看了一眼,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锦衣卫的这些解释与先前胡一书小厮的说法,可谓是南辕北辙。他们竟将自己摘得如此干净,把胡一书连夜贬谪北上的事粉饰得如此太平。
反正胡一书此刻已经不在京城,事情原委究竟是怎样,也全凭这些锦衣卫的一句话。
恭王心中一阵后怕,这时才惊觉甄氏的判断是如何有远见——他先前竟未预料到这是父皇对自己的一场试探,看看他究竟是否会在此时出现,救胡家于危难。
倘若他今晚因为心虚没有来,真是不知到了明日会是怎样的境况……
“胡老夫人他们呢。”恭王低声问道。
“老夫人她们此刻应该都歇下了,”锦衣卫恭敬答道,他抬头有些疑惑地望向恭王,“不知王爷这么晚来,是要做什么?”
恭王喉中微动,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来接胡老夫人去王府暂住些时日。”
“这……”锦衣卫面面相觑,似是有些不解和为难,“好端端的,王爷突然说要来接人……”恭王略略皱眉,打断道,“本王知道胡大人下令辞退府中下人是好心,但老夫人年纪大了,也经不住突然清贫的日子。他既已北上报效朝廷,本王便不能让他家眷无凭无依。”
说着,恭王的声音冷了几分,“皇上让你们在此看守,也不是在看管犯人吧。”
“王爷这是哪里话,当然不是了!”锦衣卫们连忙否认道,“只是我们明早还要入宫向圣上面禀此事,有王爷这句话,我们就好回话了。”
“王爷仁厚!”
锦衣卫说着便让出了路,在一片盛赞中,恭王只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又实在说不出具体的缘由来。
在一人的领路下,恭王与同行的几个侍卫、家奴一路来到胡府的内宅。
今夜胡府里没有一盏灯笼是亮的,目之所及的所有亭台楼阁,都在暗夜中带着模糊不清的深蓝轮廓。
绕过一处水榭,引路的锦衣卫遥指前方的庭院,“就在那里了。”
恭王停下了脚步,身旁的太监则快步上前,脚步轻快地进了院子。
不多时,那小小的庭院里,竟走出了胡老夫人、胡夫人、两个姨娘、还有四五个孩子——恭王一眼认出,为首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胡一书的长子胡律。
这么多的人啊,竟都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惊恐和茫然,火把的红光映着他们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