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急雨下的太大了,而湖又在这处山洞的不远处,他们所在的这处山洞听得见雨声,以及湖面翻滚的波涛声。
这些声音翻涌在一起,让陆佳几乎听不见他说的话。
“什么?”于是她愣愣问。
白纭微微一愣,再看见陆佳的时候,却笑了笑:“是我看错了。”
她陆然想起什么,拉起他的手:“阿纭!刚才,你的身上结了霜你到底是怎么了?”
白纭眼中流光一闪,他低了脑袋,再抬头的时候,表情平静无波:“这个山洞我以前常常来。”
“你来过这里?”陆佳一被白纭打岔,就瞬间忘了自己最初要问什么,她看到一旁放着的简陋的一些起居用品,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是你留下的吗?”
白纭不置可否微微侧头:“对”
陆佳看着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山洞角落里画着好些奇怪的符号。她凑近细看,是用刀刻的一截又一截的符号。旁边还有简单的数字,陆佳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身高的记录。
她比了比,笑道:“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桌子高!”
“一c二c三c四c五”她往山洞里面走,一点一点数里面的记录的时间。
“不必数了,是三十二年。”
“哦三十二年。”陆佳看着往里面蔓延的痕迹,她走了最里头,最里面那处痕迹,终于长到桌子高了。
她于是又笑道:“你终于长到桌子高了!”
陆佳的笑容,是活灵活现,既柔软又温暖的,足以炙热最冰冷的胸膛,每一次都让他亦想浮起笑容。但这一回,他却笑不出来。
“佳佳。”他说:“对鲛人来说,时间更像一段漫长无垠的河流。我们的时间太漫长。”
“这不是很好吗?”陆佳正饶有兴趣看着他之前在山洞上留下的壁画,这些简单的图案在曾经的小孩子笔下是如此生动。
“很好吗”白纭微垂目光:“我却嫌这样的生命太漫长了。佳佳,这个世界是有规则在的。”
“什么规则?”
“生命的时间和生命的热度是成正比的。我与你的生命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你还记得你曾经看过的那些吗?——那些我的,那些我的命运的决定性的瞬间。”
陆佳愣了一下,她已经不太想提起那段事情了。
“如果你真能看得到,如果你真能记得,那么你会看到,我活了百来年了,而你活了短短二十多年,但是我的和你的在长度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
“其实鲛人并没有比人类多更多时间。只是,在同样的生命热度下,在同样对生活炙热的感情里,我们的生命长度被拉长了。如果我们本应和人类付出一样的感情,但是因为我们的时间更长,所以我们就会更加淡漠。我们感受不到生命的‘浓度’,那些激烈的爱与憎,悲与喜曾经我是不太明白的。所以曾经我告诉你,我不懂人。”
曾经。
白纭说的是曾经。
陆佳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摸一只湿淋淋的小狗:“这样不好吗。”
“如果没有付出过你的心,那么你就不会伤心了。如果你真的那么淡漠,那么你就不会痛苦了。”
她微微扯起嘴角,想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容:“可是我却知道,你并非像你说的那么冷淡,那么不懂人。不然,你的痛苦源于哪里呢?”
曾经,他的眼泪铺满了一整个马车。他并非没有心,也绝不是不懂人。
白纭猛地抬头:“不,是因为我不是曾经那具身体了。现在我的身体出自你的笔下,我是一具画中物,我亦失去了我漫长的生命和无垠的时间。所以曾经体会不到的,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