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们脸上的悲伤、害怕、绝望……一层又一层的负面情绪将她重新推回凤家破败那一天,赌场的打手们诵念大哥的借据,搬东西、打人、欺负漂亮的小丫鬟,爹娘当场气死,佣人们惶然而逃,而她被硬生生从闺阁拉出来,然后被卖……
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出血,不要,她绝不要再经历一回家破的惨剧。
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完全可靠的,关键时分,人们所能仰赖的,永远只有自己。
「你们怕什么?」她听见自己说。对,就是在这一刻,她的心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哭泣着,萎缩在心房一角,埋怨徐熙的离去、祈求他尽快回来。另一半,则冷漠地抹消了对徐熙的盼望。既然他不是可以依靠终生的人,她就自己来,她一样有双手双脚,有聪明的脑袋,她并不比他差,也可以为自己挣出一片晴天。
而现在,她把哭泣的一半压下,让坚强的一方仰高头颅,用自信而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
「海盗还没来,你们就先胆怯了,你们还怎么跟海盗作战?」
「可是大少爷……」总管说。
「大少爷只是暂时离去,他很快就会回来。」凤四娘厉喝,打断他的话。
她赏给那些家丁们一人一脚。「统统给我站好,看看我们四周,看看你们自己!我们在屋墙后,只要我们守好进出通道,海盗进得来吗?我们的藤甲比他们好、我们的刀子比他们利、我们还有弓箭,别说几百个海盗了,就算多来一倍,我们也不怕。」
总管和家丁们愣愣地看着凤四娘,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懂得作战吗?
但她沉稳的模样,确实让他们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
她抢过一名家丁的佩刀,反手,绞断了碍事的长发。曾经,她将这发当宝贝,因为徐熙说漂亮。
而她幻想着与徐熙结发,携手一生一世。
可在这当口,她舍去了它,看它在风中一点一点散开。她的情彷佛也在那一瞬,被扯得粉碎。
青丝一缕一缕飞向远处,然后飘落地面,沉入泥水中。
她可以想像得到,不久后,会有多少人的脚践踏过它,再也不会有人珍惜它了……
而她,她连为它流一滴眼泪的心神都没有。
她脱下蓑衣,露出里头精致的藤甲,这是徐熙特地为她准备的。
她的手抚过藤甲,仍可以感受到他的关心,但这不足以弥补他抛下她时,带给她和整个徐家的打击。
「四娘,你想干什么?」总管看着她决绝的样子,不禁慌乱。
「你说呢?」她推开他们,领先走下望楼。「你们胆小就算了,但我要为保护徐家、保护我自己尽一份力。」
「可你不会武功啊!」管家着急追上她。他终于想起,凤四娘是徐熙最心爱的丫鬟,连这么危急的时候,徐熙都带着她,万一他们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等徐熙回来,大家就麻烦大了。
「即便我不会武功,我也可以躲在墙后递刀子,难道我连这种暗算人的事都不敢做?」凤四娘回头,扫过凌厉的一眼。「我宁可在作战中死去,也不要让海盗进来。你们难道忘了,数年前,海盗屠村是怎生一番景象?妇人被先奸后杀,男丁个个死无全尸。我,凤四娘绝不做别人刀殂上的鱼肉。」
总管和四名家丁都愣了。他们为什么害怕?不就是怕死?
但眼前去跟海盗拚死,与破家后被海盗虐杀至死,有什么分别?
想死是很容易的,差别只在痛快地死,或者痛苦地走到生命最终。
总管和家丁们都不再发抖了,他们脸上依然有绝望,但更多的是豁出一切的拚劲。
凤四娘可以感受到身后那突然出现、如烈士慷慨赴死的激昂情绪。
她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