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尴尬的沉默横在两人中间,她后悔自己多嘴,本想插几句话,打破这份沉默,没想到他竟然先一步开口。
“我在七岁那年失去所有的亲人。”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在黑夜里听着,让人感觉安心。
“为什么?他们生病?”
“不,因为一场大水及大水伴随而来的瘟疫,我的父母、姊姊和弟弟相继离世。那时,师父行经我住的村落,帮大家解除疫病的威胁,待疫病解除,知府把师父的名字报上去,朝廷里派钦差大人过来论功行赏,师父不愿意入太医院为官,想要趁夜离开村子,临行前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失去爹娘姊弟,叔叔一家人也全被水淹了,舅舅家里本就过得艰难,怎还能多养我一口人?于是我点头,跟着师父上山。”
“后来呢?”她索性坐起来。
“我在山上住十五年,师父待我很好,将一身医术及武功尽数传于我,他说我该下山看看这世道,如果愿意的话,就进入太医院,那里有许多珍藏的医书典籍,可以助我增进医术。”
“你师父自己不乐意进太医院,怎么要你去?”
“性子不同,师父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而我热爱新知新闻。”
“所以你刻意认识爱新觉罗?胤禟,让他引荐你?”
“身在皇家之人,岂能容人设计?我与九爷是缘分,我喜欢新奇事儿,他也喜欢,他经常找一堆没见过的东西来玩,还曾经被皇上斥责玩物丧志。”
田蜜不好意思,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腹,古代人没现代人那么现实功利的啦。羞愧之余,她随口说了几句,把话题扯离。“那是康熙老儿不识明珠,你那个九爷朋友可能干啦,会赚钱、会经商,若不是身为皇子,肯定是康熙年间的胡雪岩。”
“胡雪岩是谁?”
“一个很厉害的商人。”
“我同意。”他翻过身,与田蜜面对面,淡笑续道:“我与九爷感情越来越深厚,成了兄弟,我们曾经彻夜研究西洋传过来的棋子,也曾经一起拆开西洋镜,研究它的道理。后来在九爷的举荐下,我进入太医院。”
“从此晋身为皇上、太后的专用御医?”
“我年纪轻,进入太医院时间也不久、经历不足,根本见不了皇上的面。倒是看过几个品秩不高的嫔妃。”
“她们见到你俊俏的模样,有没有心痒难耐,暗地送手帕香花悄悄勾引?”田蜜咯咯坏笑两声,天很黑,月光照在他的后背,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猜,他肯定又脸红一片,他是个很容易脸红的家伙。
“不要玩笑,那可是杀头的大事。”他态度郑重。
“随口说说嘛,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我的记性颇佳,在宫中每每见到医学奇书便将其默记,回家腊录,每到休沐日便回到山上,将那些书送给师父。
“偷嫔妃是杀头死罪,偷宫中秘书难道不是?”她两句话问得他搬颇,半晌不答话,田蜜才微微一笑,“可见得,重点不是杀不杀头,而是东西你看不看得上眼。”
“姑娘别再笑话我。”
“好、没事,在这里除非你杀人,否则没有人可以杀你。请继续说吧!
“师父看着我带回去的书册,打从心底高兴,说他能在晚年识得奇书,实是人生最大幸事,见他开心,我默书默得更认真,直到去年冬,我回山上师父寿命已罄,我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日,葬了师父、回京。”
“所以你已经没有半个亲人?”
“对。]
那么,如果找不到九爷、再也回不去,也不至于太伤心,对吗?
这话田蜜没问出口,今天他已经经历太多事,若不是他心理还算强健,说不定早就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