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人激烈相争,都抢着要喝茶,都不愿让对方受累……她在旁瞧着,心里气呼呼想:
为何非要由她们来喝不可?
为何她们三人之中,非得有一个得受腹痛之苦?
旁人欺负她们,她们只能乖乖忍下吗?
既然她们弱势,便可以欺负,那么,比她们更无权无力的,是不是她们也能欺负呢?
脑子里转了好多的声音,有气愤,有不满,更有委屈。
她小脸气鼓,像只发怒的豚鱼,没再细思,拿了茶杯往外冲。
「无双?!你要去哪?」
「小姐——」
娘亲与鲲婆的叫嚷,紧追在后,也停不住她的步伐,她一路奔跑,手里的茶水就算洒了出来,亦会自己回到杯内,无须她小心翼翼。
「别人来害我们,我们也去害别人,反正在这城里,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心中已有好些人名浮上,水灵、水彩、玉鲢,鳜婆、勇鮀……全是平日里欺陵过她们的恶仆……
实际上,她最想端去的,是她爹亲!若不是他,又怎会有这般多的姨娘侧妃,得宠了,便嚣张坐大,随意伤害别人?!
要喝,就拿去给那些人喝!
偏偏在城里生存久了,那些恶仆早非天真单纯的蠢蛋,一个老遭他们恶待的小主子,突然端来一杯茶,说要让他们解渴,再笨,也不会真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福分。
她有心眼,他们便没有吗?
相较下,她还青嫩太多了,毕竟不过是稚龄娃儿。
碰了几回软钉子,或是直接恶声狠拒,她手上那杯茶,仍是好端端的,没能送出去,她对自己的无用更加生气了。
要不……自己喝了吧,这样一来,娘亲和鲲婆就甭争了。
可是,她不想肚子痛,也不想娘亲或鲲婆肚子痛……
她瞪向那杯茶水,妄想着,可以用眼睛将它瞪得消失不见,可惜,她的双眼发了直,又酸又涩,它仍在杯中,哪儿也没去。
无计可施间,她看见了一个男人。
年轻,且面生的男人。
他坐在海亭间,眼轻闭,似乎睡着了,那方的海潮,流拂得异常缓慢,像一轻暖风,他的长发束了一些,也散了一些,脑后发丝扬起,好柔软的模样,飘在他浅红的脸颊边。
原来,他没有闭起眼,只是微微敛着,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即有所反应,侧着首望向她。
当时,那张年轻的面容,她藏进记忆深处,对于自己接下来所做的污秽事,不肯再多想,长年过去,她逐渐忘了——
忘了她举步,朝他走去。
忘了她心底,说服着自己,就是他了,让他喝吧,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他喝了肚痛,我也不会心疼。
谁教他……看起来,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忘了她站定在他面前,对他露出笑靥,抬手捧上了茶水。
忘了她亲眼看着,他将茶水饮尽……
忘却的那些,如今,全数回想起来——
是她!
那肮脏行事的坏家伙!
是他!
那在海夜间,静亭之人,无辜遭她牵连的少年……
是了……她做过那样的事情,在年纪尚稚的岁月里。
她没见过这么好骗的人,她不过一句:「你喝酒了吗?脸好红……我这里有杯热茶,喝下去……能舒服些。」
他竟不怀疑她的用心、没追问她的身分,暖声道谢,便伸手接过。
还夸了茶香。
他,一定不是图江城的人,她记得,她脑袋瓜里闪过这个念头。
因紧张,胸口怦怦剧跳,更因做了坏事,让她额头生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