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雪倾身抱住谢厌。
不是将他按入怀中的那种抱,而是一手环住肩膀, 一手扣紧腰际, 额头抵上他的肩窝。以如此的姿势静默片刻, 才低声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谢厌眯了下眼, 并不相信此言,“若没什么,你为何流露出那般神情?”
剑无雪抿唇不答。
酒肆外,碎金般的光屑在风中轻旋, 留恋过山茶花的娇艳,又去寻海棠的妩媚,更远的地方, 桃红渐深, 春意芳雅。
酒肆内, 日光将不大的空间切割为明暗两个部分,剑无雪恰在阴影之中,唯有抵住谢厌肩膀的脑袋,被明耀光华所笼罩。
他是不高兴的, 心里藏着许多念头, 却不肯一一道个明白。
谢厌想起那颗被丢进鸿蒙戒深处的、可以恢复记忆的丹药。
这些日子以来, 遇见的所有故人, 皆不在意他是否能记起他们、是否能说出旧时事, 他们都说“这样也好”。但到底——好在哪里呢?
大抵只有他一人会觉得好, 因为过往有太多苦痛。
那些往事, 记不起来, 便可看做未曾发生过。他无须承受痛楚,无须承担罪孽。
把从前看做烟尘,让它消逝在时光的长河中,这样真的正确吗?那些他人都不愿提及,不约而同保守的曾经,真的可以不记起来吗?
谢厌在心底问自己。
春日风送幽香,一时之间,他思索不出答案。
风从门外吹进来,掀动剑无雪雨过天青色的衣角,上下翻飞,在尘埃四旋的日光中拉出沉静弧度。高束的马尾亦被扬起,谢厌目光追过去,良久后,抬手捉住其中一绺,指尖缓慢勾卷。
他轻声道:“好吧,没什么。”
倏尔一扫桌上未喝完的三坛酒,又道:“我们不待在这里了,把杏花酒带上,路上再喝。”
剑无雪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这里有杏花酒。”
谢厌缓慢一叹,语重心长:“剑小雪,不同的人酿出的酒,味道是不同的。”
他对面的人蹙了下眉,并眨眼,眼睫在他皮肤上扫过,弄得他有些痒。就在谢厌想挪一下的时候,听得剑无雪声音响起:“这酒味道并不好。”
语气仍是闷闷的。
“好吧,既然你不愿带,我们便不带。”谢厌难得温和,说完松开剑无雪的头发,拉起他的一只手,和他一道踏出酒肆门槛。
酒招旗仍在飘动,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
又过一月,终至上林。
此门派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深藏于群山之中,河流蜿蜒穿行,气候温暖湿润,生长有数百种药材。三月里,缓坡上处处可见绚烂山花,再往上看去,青林莽莽,风涌绿浪。
从入谷开始,便不时能够看见一些提锄头、挎竹篮、背背篼的上林谷弟子,缓步行于丛林间,寻觅所需药材。谢厌由剑无雪带着,凭一块长老腰牌,畅通无阻来到掌门居所前。
“一路行来,气氛逐渐凝重,直至此地,更是凝肃至极。我敢打包票,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在抬手敲门前,谢厌挑了下眉梢,轻声说道。
剑无雪深以为然,提议道:“不如先去另一处地方,过些时辰,再来找晏珣。”
谢厌自然道“好”,熟料话音未落尽,面前的门自发开了。
——哦,并非自发,而是正厅里某个人隔空打开的。
剑无雪抬眸一扫,但见厅堂之内,上林谷长老齐聚于此,呈包围之势,将自家谷主困在里面。
“我说,你们终于来了!来了就不要客气,都是自家人!快,来——”晏珣本抱着脑袋蹲在椅子里,猛然拂袖打开门后,一下跳上地面,激动往门外而行,